下雨了,
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溅起尘埃,
万事万物都沉浸在这样一场雨中,显现出了十足的宁静。
萤独自坐在石阶上发呆,她本来在努力回想着梦境之外的记忆,可无论怎么回忆也只有零星几个模糊片段。唯一浮现脑海中的是一片蓝色,蓝色海洋。
浪花不停翻涌着,海风呼啸而过。
海边似乎还有一间小小木屋,看起来很温馨。
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也学着她的模样用双手撑着下巴,观雨发呆。
事实上这件事还是蛮无聊的,可只要加上“和最好朋友一起”的标签,就会变得非常不一样。
听听看——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听着雨声发呆,多么浪漫且美好的事情。
晴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侧过脸,悄悄观察着好朋友此时的模样——
带着湿气的黑色长发,近乎苍白的肌肤,还有因发育不良而凹陷的瘦弱脸颊,微微皱着眉头,明亮黑眸一眨不眨,好像在思索什么世界难题。身上的破旧衣裳过于肥大,更是衬得她整个人小小一只。
如果打扰了好朋友的沉思时刻,并询问对方刚刚在想什么的话...一般会得到诸如:今天中午该吃什么、晚上该吃什么、明天吃什么、好饿怎么还没吃饭、想偷一只猪崽子自己养等回答。
每一个都很有趣。
即便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晴还是没忍住戳了戳萤,那双眸子重新聚焦,扭过头,清澈倒映着他的模样,于是他问:“萤刚刚在想些什么呢?”
萤将食指放在唇边,指着一个方向示意他认真听。
断断续续的琴声打破了这世界仅有雨滴坠落的乐章,琴声中夹杂着近乎实质化的死寂与悲哀,颤巍巍,如同满院已然枯败腐烂的繁花,蛆虫从土壤中诞生,然后再次死去,就这样循环往复,鼻尖也能嗅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恶臭。
这是晴的想法,并下意识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个琴声,非常不喜欢。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产屋敷家族的那位月彦少爷所弹奏的和琴,就是那位传言中出生时即无心跳也无脉搏的鬼胎,只能通过昂贵药材来维系基本生命体征,终日不见阳光。
晴在未了解情况时也对这位少爷产生过类似于同情的情绪,而后得知月彦少爷在心情不佳时直接处死了一批仆从,并要求把尸首剁碎扔去喂牲畜。
血腥味萦绕在整个宅院的上方,久久不散。
他在半夜失眠时看见了介于妖怪和人之间的恐怖存在——咒灵。
想到那个场景,晴打了个哆嗦,那是一大团粘稠阴暗的诡异物质形成了血肉模糊的人形,硕大眼球死死盯着一个方位,然后踏入了产屋敷家族的禁区:月彦少爷的院子。
可惜在这家伙踏进院子的一瞬,就被某种物质缠住,最后嘶吼着灰飞烟灭。尖锐刺耳的叫声让他完全睡不着了,只要闭眼就会再次浮现那个东西的影子,缠着他不放。
愣神间耳边传来了另一道乐声。
很清脆,如风过耳般拂过脸颊。
是萤揪了从树上揪了一片香樟叶,缓缓用叶子吹奏出与琴声相似的谱调,不过听起来毫无衰败物哀之感,如同辽阔的田野,风吹麦浪而过,一个祥和平静的午后。
琴声慢慢停了,雨势也渐渐小了不少,
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最好的朋友看,想要从对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直到萤把叶片放下,他拽着萤的衣袖不松手,浅金色瞳孔亮晶晶的,充满激动地问:“我也想学这个,萤可以教我吗?”
萤想了想,说:“把手伸出来看看。”
以为学习吹叶子需要什么特殊天赋的晴乖乖伸出手,任由萤仔细摸过他的每一根指节以及掌纹,眉头皱得紧紧的。
晴没忍住缩了缩手,实在有些痒,瞧着萤这幅凝重的模样以为自己学不了,不由地问道:“怎么了?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萤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摇摇头,“没有啊,我在通过手相来看你的命运。”
“那——看出什么来了吗?”
“唔。”萤故意拉长音,迎着他期待的眼神缓缓说道:“没有,但我知道你的手指很灵活,肯定可以学会吹叶子的。”
“……萤!”
又被骗了!
他鼓起脸,也抓住了萤的手,低头一点点认真摩挲。这只手很小,骨节分明,上面有着许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伤疤与厚茧。
手心掌纹也很奇特,中间一条线贯通,似乎是被称为断掌的存在。他一时间看入神了,脑海里出现许多一闪而过的画面。
【妖怪、咒灵、诅咒、大海、死亡——】
恍惚间好像碰触到了金色的命运之线,可也只一瞬就再也消失不见。
萤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能看出什么吗?”
气流吹过耳朵,让他没忍住打了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过于亲密,慌慌张张松开手,红着脸没吭声。
萤从树上选了一片还不错的香樟叶塞到他的手中,笑得像是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狐狸。
“呐,第一课,我们来学习如何挑选合适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