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在这样的嗓音下说出拒绝的话。因为害怕,害怕她对自己产生嫌恶。
可现在的自己,实在过于丑陋不堪了。
松开手,他将头转到另一边去,紧紧闭上眼,仿佛这样就可以消除身心的一切羞耻。可越是紧张,身体就越是敏感。
萤的双手上有长久打鱼所形成的薄薄茧子,那双手并不算细腻温润,如同海滩的粗糙沙粒,经自然天然雕作而形成的造物。他忽然有些好奇萤的样子,那会不会也是如同大海般的模样。
“不会哦,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反倒是悟,更像是从海洋中走出的神灵。”
他不小心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萤洗干净手,果断否认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忆着继续说:“看到悟的第一眼还以为是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怪,很美很美,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的美丽。”
萤伸手轻轻抚摸过他已经无神的双眼,语气中带有些许遗憾,“悟有一双比大海还要神秘勾人的眼睛,我很喜欢这双眼睛。”
喜欢到想要偷走,成为珍贵收藏品中的一员。
看着床上之人信赖又羞涩的模样,萤勾起一抹微笑,将被褥重新铺好,吹灭了蜡烛。
“好好睡一觉吧,悟。”
“……我想牵着你的手,萤。”
一只温热的手牵住了他,他握紧这只手,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予自己无限勇气。
那么,夜安。
*
他在努力学着该怎么成为合格的盲人。
人类是个永不懂得感恩的贪婪生物,在没有失去前只觉得平常,直到彻底丧失某种自以为与生俱来的天赋时才开始觉得惶恐。
他不是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在接受了事实后就要果断做出改变。
最起码——不可以再当一个累赘了。
于是他经常会趁着萤外出捕鱼时偷偷探索着木屋,伸出胳膊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向四处摸索。
即便每一步都很缓慢,但还是会不小心撞到桌脚,小腿处传来阵阵疼痛,他下意识想要后撤几步。
不出意外,将整个柜子撞倒了,稀里哗啦的声响响彻整个大脑。他呆愣愣站在原地,脸上被陶罐碎片划开一个口子,湿热的血液缓缓流下,眼中因生理性反应泛起一层水雾。
嘎吱嘎吱,有人走过木板的声响。
他听见了萤的呼吸声。
“......对不起。”
“请恕我还不能接受这个道歉。”
那双漂亮的海蓝色眼睛眨了眨,泪水与鲜血相融合,一同滴落在地。他带着点儿鼻音,又固执的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脆弱,弯下腰想要将满地残渣收拾好。
碎片再次划过他的掌心,好疼。
在模糊的记忆中,他似乎不是个会因为一点点疼痛就无法忍受的人,为什么现在会觉得那么疼,是失去视觉后身体感官被无限放大了吗?还是单纯觉得委屈。
...委屈,他被自己怪异的心理吓了一跳。
一双手制止了他自虐般的动作,萤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淡,只不过他敏锐从中感受到那么一丝不悦,“你还想继续弄伤自己吗?”
“我没有......”
“好了,现在回床上休息吧,刚刚的一切我会帮你处理好。”
毫无波澜起伏的冷漠语气,萤拽着他的胳膊,但没把人拽动。
像是一只刺猬般缩在原地,浑身都散发着「我不开心、我好难过」诸如此类的小情绪。他无视还在流血的手,继续执拗地摸索地上残渣,两只手上渐渐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到再也摸不到碎片,他这才抬起头,说:“我很抱歉。”
萤没有搭话,一把夺过他怀里沾染血迹的陶片,紧接着全部扔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还有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萤直接转身离开了木屋。
碰的一声,
门被关得很响。
他跌跌撞撞想要将人追回来,膝盖不小心又撞到了什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向后倾斜,然后摔倒在木地板上。
好痛——
眼中积攒已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他用手捂着脸,心脏发出悲鸣般的绞痛。
好难受...好难受,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自己总是在添乱,
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黑色虚影再次从空中浮现,
吸食着他的血肉。
他陷入深渊之中,
无法呼吸。
萤,萤,萤——
别离开我。
...
站在门口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黑猫问:“现在不打算乘虚而入去安慰一下吗?”
“不听话的孩子总要有些惩罚。”
萤的目光没有分给屋内可怜人半点,她拿着小板凳,悠哉游哉的开始了今日的海钓活动。
黑猫舔了舔爪子,它点开了任务进度,发现五条家主这条线已经达到惊人的50%。
不愧是王牌测试员!
冷酷、无情、心中只有任务的存在。
黑猫在心中赞叹一番,扭头就瞧见好不容易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