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堆着几件磨损的劳作工具,全都整齐地码放着,像是每日清点过。空气中飘着汗味、尘土和草药混合的气息,隐约还能闻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不知是来自工具还是某些未愈的伤痕。几个妖奴正沉默地坐在铺位上,有的在揉捏酸痛的关节,有的低头啃着硬邦邦的干粮,手脚上套着铜环,上面刻着细小的符文,虽不沉重,却足以限制妨力。
监工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妖奴们立刻抬头,眼神警惕而驯服,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不算极度煎熬,但也绝无自由可言。蜜十五记得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日子,暗无天日,浑浑噩噩,但似乎还有点什么能令她每日欣喜的事。
是什么呢……她如何也记不起来了。对于无妄山的记忆,只有囚笼二字,提起来时只想逃跑。
但她预感,她要救的那个人是唯一能让她再次陷入恐惧也要回来的人。“这里都是最强的劳动力。“仙侍嫌弃地用袖子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道,“大小姐可有看中的?”
目光越过健硕的青牛、狰狞的虎头人等一众大块头。宁昭几乎无法控制地望向了偏僻角落里的一个身影。一位身形单薄,约莫只有十余岁的白狐千年斜倚在斑驳的石墙上,银白色的短发如霜雪般利落清爽,发丝间竖起一对蓬松柔软的雪白狐耳,一身一尘不梁的素白色束袖劲装,在周遭那群衣衫褴褛、形貌怪异的妖奴中,宛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白梅。
他垂眸咬着绷带一端,修长的手指缠绕着素白布条,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还残留着几道未愈的伤痕,缠绕时绷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狐耳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在墙面上投下伶仃的剪影。
好像啊。
完蛋了宁般般,怎么只要是有与他有几分相像的事物出现,便能轻而易举吸引你的注意,这样可不行啊,宁昭想。
“他是……“然而她还是不自觉指向那只狐妖。“啊,他不卖啊。“仙侍立刻道,“他不属于劳力妖奴之列。”“不属于劳力,那难道是…“宁昭开始想入非非。那少年忽然起身,路过宁昭身边,个头与宁昭差不多高,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清冽的风。
目光在空中一瞬间的交错,宁昭看清他的瞳孔,一蓝一金。这世上除了须灵曜,竞然还有拥有这种长相的狐妖么?“大小姐,可别乱想,他虽然生得漂亮,却是昼冕神君的刀刃。“仙侍打断她的思路道。
恍惚间,宁昭忽然觉得这个比喻似乎在哪听过。他掩住嘴巴,轻声道:“无妄山这么多妖奴,一旦造起反来很麻烦的,我们需要一个管理者,一个他们群起而攻之也反抗不过的人。”“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却武力超群,偏偏情感稀缺,是一把完美的兵刃。”他望着前少年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赞许,却像是在欣赏一件冰冷的器物。“他叫白柒,希望大小姐永远也不要见识到他的身手,二位挑完妖奴还是早些回去吧。”
“好。"宁昭应道。
仙侍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给二位介绍一下,这只是我们无妄山一直以来比较好卖的品种…“他向僻静之处走去,正要介绍高端货。
忽然,软绵绵倒在了地上,“安然入睡”,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宁昭的手还悬停在半空:“骨头真硬啊。”“我亲爱的继母,快些去问问,哪位才是你要找的阿远吧。“她甩了甩手,冲蜜十五眨了眨眼睛。
蜜十五点点头,转身离去,屋内灯火微弱,黑色的衣裳恰巧不那么惹眼。宁昭的手从仙侍腋下穿过,拖着他向偏门走去,方才来时她观察过,那扇门通向荒芜的院子。
她哼着轻快的小调,从袖中掏出短剑,在地上挖坑。然后斯条慢理将仙侍抬进去,直到半截身体插进土里,她开始填坑了,盖上土后踩踩,再踩踩。
仙侍如同一根萝卜斜躺在土里。
做完这一切,宁昭拍了拍手,却在这时,一道白影裹挟着冰凉的风向她袭来。
宁昭顺手用挖坑的短刀接下,沾着泥的短刀在来人洁白的折扇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脏污。
她的眼睛却亮起来:“你用扇子?你竟然也用扇子?!”那少年向后退了几步,望着手中的扇子蹙起眉,颇有几分嫌弃的意味。随后,抬眼望向宁昭,歪了歪脑袋,仿佛在说: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