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仔细打量。
眼前的人发髻散乱,珠钗歪斜,发丝凌乱遮住眼睛,本该齐整的衣衫被粗暴扯乱,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上面还残留挣扎时留下的红痕。
双手被绑束在身后,泥尘斑驳的裙裾凌乱铺散地上,膝盖衣料已然破裂,露出底下斑驳的血迹,映衬白皙的皮肤,格外刺目。
眉间皱痕逐渐加深,谢夕邺随手将擦拭完的帕子扔给沈明,抬脚朝她走去。
两名仆从耳听着脚步声朝这方走来,越行越近,脖颈随之越缩越紧,恨不能将脑袋也缩进去,就此消散原地。
来人最终停在头顶上方不足一尺的距离,他们偷抬起眼眸,自眼角余光中,望见那位传闻狠厉孤傲的殿下,竟亲屈了膝,半跪于地,替身旁女子解腕上的绳索。
窸窣声响中,听见他低声询问:“疼不疼?”
声音虽仍称不上温柔,但相较之前,已然缓和太多。
仆从从这蛛丝马迹里敏锐察觉,自己犯了大错,惶恐如毒蛇般缠绕心头,连指尖都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昨夜的争执历历在目,姜晚棠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只抬眸淡淡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好似面前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手上绳索解开,谢夕邺扶她站起,望向膝盖上那处伤:“萧姝做的?”
姜晚棠伸手扯扯裙角,默不作声摇头,仍旧不看他,也不说话。
她就是这样,自己犯了错,一定要他即刻原谅,一点儿也等不得,可若是他做了什么惹恼了她,便能十天半月冷着脸不理人。
谢夕邺不再追问,收回目光,冲她左右仆从略一抬下颌,淡声询问身旁的沈明:“这谁的人?”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邺王不会无故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一声问语云淡风轻,却叫陈彪脊背发凉,两腿颤颤,平白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若属下没有认错的话,是陈公子身边仆从。”沈明很快回话。
晋安侯府祖上也曾凭铁血军功煊赫一时,奈何后世子孙庸碌,爵位承袭至今,不过顶着个空壳子勉强撑门面,便是在萧姝面前都要低眉顺眼,更遑论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的邺王。
陈彪冷汗涔涔,死盯着砖缝一角,只觉头顶威慑如千钧重鼎,压得他根本不敢抬头。
谢夕邺轻哦一声,掀起眼皮,抬手朝姜晚棠面前一指:“叫他过来,给江小姐道歉。”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邺王向来薄情寡恩、不近女色,往日为攀附送入邺王府的美人,不是遣送青楼,便是暴毙身亡,今日竟下令,让晋安侯府的世子为一个女人道歉。
宾客面面相觑,脸上尽是不敢置信,萧姝更是飞起眼刀,狠剜了姜晚棠几眼。
陈彪心头剧震,几欲魂飞,屁滚尿流爬过来,低下头颅,二话不说便往姜晚棠脚下磕:“小的猪油蒙心,冒犯了江小姐,还请小姐大人大量,宽恕在下。”
在谢夕邺面前,他不敢敷衍,用了十足的诚意,额头大力磕在地上,一声比一声响。
姜晚棠冷眼瞧着,直到磕头声慢慢停下,才道:“恃强凌弱,戏侮少女,你不止要跟我道歉,向江含烟道歉,还要向所有羞辱、骚扰过的姑娘道歉。”
众目睽睽,叫他堂堂七尺男儿向一群丫头片子低声下气道歉,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陈彪几次想要张口,最后仍旧梗着脖子呆在原地。
可一抬眼瞥见谢夕邺冷淡的面色,他只得攥紧拳头,一步一步挪到江含烟和那群姑娘面前。
最后一个头磕下去时,陈彪后背的衣衫已然湿透,他死盯住地面,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羞愤得几乎咬碎后槽牙,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般窝囊过。
往日作威作福的恶霸,如今像只垂头丧气的蔫鸡跪在身前乞求饶恕,当真是大快人心,受他轻薄过的姑娘们交换眼色,深觉出了口恶气。
庭院重归静寂,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不料谢夕邺调转脚步,又朝萧姝的方向看过去:“还有你,”他居高临下投来一瞥,目光从她面上掠过:“以后若再出手伤人,我绝不轻饶。”
萧姝错愕抬头,满心委屈不得疏解,忍不住开口叫冤:“殿下明察,明明是她打我在先,在场的各位都可以作证。”
人群里零零散散响起几声附和,萧姝瞬时有了底气,越发想争个高低对错,既是解气,也好扭转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况且,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江小姐便对我大打出手,殿下不妨问问大家,到底是谁有错在先?”
这厢闹得起劲,姜晚棠却不想再同她继续理论下去,拉起江含烟,转身便朝府外走,从谢夕邺面前经过时,眼皮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