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也少不了几顶青绸轿子。偏生江家与众不同,除却江渊那辆漆色斑驳的公车,再无常备车轿,两姐妹步行而至,又没带随行丫鬟,在满街车马煊赫中显得格格不入。
姜晚棠神色自若,递过帖子,挽着江含烟进府。
赴宴的宾客多已到达,或立或坐,挤满了大半个花厅。
江含烟是头一遭参加这样的宴会,人一多,心里不免打怵,她停在花厅门口,指向不远处的花园:“阿姐先进去吧,我去外边逛逛。”
姜晚棠明白她不自在,不想叫她为难,点头道:“行,你去吧。”
从外头走进去,扫眼一看,来的多是些上次流觞宴见过的熟面孔。这种场合向来是各家闺秀争奇斗艳之地,满厅珠围翠绕,粉面含春,锦绣丛中暗香浮动。
下人停在门口,面向厅堂扬声通传了一声:“江相府大小姐到。”
宾客们正三五一群凑在一块儿说话,听见这声,习惯性抬头朝门口望。
入目是张极为恍眼的脸,靡颜腻理,黛眉朱唇,一头蓬松乌发松松挽起,衬得肌肤胜雪,脖颈纤长。
一双眼睛生得尤好,线条柔媚流畅,瞳仁纯澈分明,凝眸深处,恍有秋水盈盈,只消略微一弯,便流光溢彩、满目皆情,教人心魂俱荡。
满堂宾客,竟在这一刻,齐齐静了一静。
名媛贵女们多半是认得姜晚棠的,城府浅些的,忍不住凑近同伴耳边低低赞叹几声,心气儿傲的,虽心里泛酸,面上却豪不在意,很快收回目光。
倒是几位年轻公子难掩惊艳之色,目光追着她的身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萧姝正在花厅里边陪客,模糊听见一声通禀,当即立直身子看过来。
她今日是东家,自然格外用心妆扮。晨起便端坐镜前,由丫鬟们精心伺候着梳妆更衣,眉要描得如远山含翠,胭脂要晕染得恰到好处,唇上的口脂更是试了又试,这般折腾了大半日,对镜自照时,倒也觉着明艳不可方物,颇有几分顾盼生辉的韵致。
谁知姜晚棠一来,满室光华便似都被她一人夺了去,这丫头琴棋书画样样平平,偏生生了副勾魂摄魄的好皮相,不过略施粉黛,连眉梢都仿佛只是随意扫了几笔,却透着说不尽的惊艳脱俗。
萧姝眸光一闪,唇边笑意瞬间敛尽。昨儿个午后,她才得了下人的禀报,瞧见邺王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前,待江婉昙下车后便即离去,显然是特地送她回府。
醋坛子当即就翻了。
想见的人迟迟未至,憎厌的人却径直晃到跟前,萧姝毫不掩饰心中的烦闷,狠剜了她一眼。
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姜晚棠浑不在意,唇角一扬,笑意盈盈抬手挥了挥。
萧时泽结束与宾客的寒暄,正欲抽身离席,抬眼瞥见立在雕花立柱旁的姜晚棠,脚下方向不着痕迹一转,行至身侧,引她朝花厅外边的游廊处走:“江小姐,借一步说话”。
姜晚棠笑着应好,随在他身后,提起杏色罗裙迈过门槛。
这下,满座贵女再难维持矜持之态,外侧数十道眼风霎时扫将过来,淬着妒火,几乎要将她灼出洞来。
姜晚棠无意成为众矢之的,不动声色往旁边移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又朝西侧的回廊走了一段,直到花厅的动静渐渐消隐在曲折的廊道间,萧时泽才停下脚步。
紫藤花架投出斑驳光影,姜晚棠一袭月白罗裙立于花串之中,抬眸觑向对面的人:“萧公子找我何事?”
萧时泽垂眸,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得齐整的素帕,恭敬递到身前:“昨日承蒙江小姐借帕,知道你今日赴宴,便特地洗净奉还。”
姜晚棠接过手帕,冲他柔柔一笑,眸底聚起一泓清泉:“多谢萧公子。”
萧时泽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地避开她带笑含情的眉眼,抬手理了理袖口,声音刻意放得疏淡:“理应如此,江姑娘不必道谢。”
余光自她身前掠过,瞧见一段玉瓷似的颈子,和雪白的下巴尖儿,莫名叫他心波一曳,恍若旧年惊鸿一瞥,却怎么也想不起何处见过。
两人找不出旁的话来说,便都默契地沉默着,一人抬头眺望远处的余晖,一人垂眸看架上的紫藤。
半晌,萧时泽扶了下腰间的佩刀,清了清嗓,正声道:“我还有公事,今日便不再相陪,改日再见。”
说罢正欲拱手告辞,却见姜晚棠忽而抬首,盈盈望来:“公子先忙。只不知七夕那日,萧公子有没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