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眉心,没有接话。
门上“笃笃”两声,一个头发盘起的利落姑子推门进来,端起两碗热气腾腾的猪脚面放上桌。
“别想了,先吃面。”姜晚棠挪过一碗到谢夕邺跟前,从桌上的筷筒里挑了双看起来漆色鲜亮的筷子递给他。
谢夕邺伸手接过,垂眸打量一番,才开始慢条斯理搅弄手底下那碗面。
筷子一挑,碗底的红油立刻翻涌上来,细白的面条裹着红亮的辣油,在筷间缠绕滑落,青翠的葱花点缀其间,热气混着香辣味袅袅升起,直往鼻子里钻。
从小到大,他很少碰这样辛辣咸香的食物,谢家的厨师讲究清鲜本味,炖汤只用山泉水吊鲜,炒时蔬不过火,连盐都斟酌着放,更别说这样浓烈的红油辣子。
他不挑,姜晚棠吃不惯,住在老宅的那段日子,当着父母的面,她会勉强装装样子吃一点,到了深夜饥肠辘辘睡不着时,就强行拉他做司机,去她不知在哪找到的夜宵店。
有时是大排档,有时是街角小店,有时甚至是随意支在天桥下的小摊子。
他的幻影泊在满是油烟的路旁,总有不少路人侧目,他顶着那些异样的目光,站在她身旁,拿她拿不下的烤串。
她就随意往空处一坐或一站,吃得高兴了,眉眼弯弯嘴里赞叹不已,一旦踩雷了,就会撂下筷子,往他跟前一放。
往后的许多个深夜,在他忙完一切,独自晚归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起那人眉眼间生动的烟火色。
姜晚棠正坐在他对面,挑起一大筷面,放在唇边吹凉。
热气翻涌,熏上她的眉眼,睫毛被水雾洇得湿润,眼睛因而显得更明更澈,她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面条,没耐心地晃了晃,随后往嘴里塞。
她吃东西一向雷声大,雨点小,架势很足,进嘴的却少,嚼得也慢。
“好吃。”甫一入口,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翘,露出一点满足的笑容,“来这儿这么久,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江府的菜不好吃?”
“不好吃,”姜晚棠摇了摇头,“比谢家还差得远。”
大户人家做出来的膳食都版样很正,味道却差强人意,像是咬文嚼字的死板文人,表面道貌岸然,内里索然无味。
“你知道,这些天我最想吃的是什么吗?”姜晚棠又往嘴里送入一大口面,飞快嚼两下,含糊不清道:“你煮的面。”
她咽下嘴里的面条,筷子竖立,抵着下巴弯眸看他,怕他不记得,又补上一句,“我那次飞机晚点,凌晨回家,你给我煮的泡面。”
“我当时觉得,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重又坐直,拿起筷子夹起一粒挂在面上的黄豆,放进嘴里慢慢咬着,似乎想起当时的味道,又夸赞一遍,“真的很好吃。”
每一根面条都煮得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蒸腾的热气裹挟浓郁的香气直冲鼻腔,一口下去,能清晰感受到面条外软内韧的口感,跟以往吃过的那些泡得粗壮、味道泛泛的泡面完全不一样。
“大厨传授给你的秘诀是什么?”姜晚棠忍不住问。
“没有什么大厨秘诀,煮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你会吃泡面?还自己煮?”姜晚棠仿佛听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失口否认,“不可能。”
他身边跟着私厨,二十四小时待命,怎么可能让他自己煮泡面。
谢夕邺没有解释,挑起一缕面送进嘴里。
“怎么样?”姜晚棠放下筷子,微微前倾,对他的反应满脸期待。
“是还不错。”谢夕邺点点头,少有地表示赞同。
得到肯定,她心满意足笑笑,才又拿起筷子安安心心继续吃。
谢夕邺吃东西向来很慢,姜晚棠也不催他,耐心看他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开心些了吗?”
最后一口吃完,对面恰逢其时递来一方手帕,姜晚棠支起下巴,凑近些许认真观察他的神色,好一会儿才退回原处,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好些了。”
“走吧。”谢夕邺接过手帕,不动声色起身,音色柔和几分,“送你回府。”
对于睚眦必较的谢夕邺来说,这算得上是两人在这儿相遇以来,最友善、最具绅士风度的一个举动了。
“谢谢殿下。”姜晚棠欢呼一声,立马起身,随在他身后朝外走。
暗墟潮湿,酒楼的地板蒙着层水汽,又沾上常年累月泼洒遗存的油渍,踩上去有些滑腻。
姜晚棠提起裙裾,一步一顿走得极慢,即便如此,仍旧没有避免在拐角处脚下一滑。
“小心。”沈明眼疾手快,从旁扶了她一把。
姜晚棠刚站稳,谢字还未出口,脑海里霎时想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经采纳宿主建议,此次动作提前播报。规定动作,搂抱。地点,轿厢内。完成时限,到达江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