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嬴政甚是欣赏她的这幅模样,以手背支脸,高挺眉骨落下小片浅淡的影儿,“有劳王后费心。”
接下来,看完了奏疏和贡礼,两人去寻了姬长月。赢月正在甘泉宫陪伴,她手持书本读着些什么,偶尔有姬长月听不懂的她便详细解释过。
一一“读的什么?”
骤然听见王上的声音,赢月惊愣,匆忙起身行礼。姬长月的状态仿若比前几天好些,脸上有了些笑意,前后招呼着人服侍王后坐下。
赢月扶了一下般般的手肘,压低嗓音问她如何了。般般点头说没什么不舒坦的,干脆拉着她的手摸自己的肚子。她看出赢月好奇,想摸。
赢月微惊,耳廓倏然通红,另一只手握紧了书本,罢了忍不住又轻轻摸了一下。
般般的目光无意落下,看清了书的封皮,“吕氏春秋?”嬴政顿时侧目,看向那本书。
赢月道,“的确是吕氏春秋,有赖于王后的刻字印刷技术,吕氏春秋这些日子被复出许多供买卖流传,听说被部分人推崇,母后便说想看看相邦能做出何等书。”
能脑补姬长月那副不屑的语气了。
“吕氏春秋不是相邦书写的,阿母,这些都是他招揽的众多门客集结编撰而成,相邦顶多算是个收订者。"般般想说是主编或者总策划,又觉得她们听不懂。
“我就说。"姬长月毫无顾忌的翻了个白眼,“里头有些故事趣味横生,也不是他能作得出来的。”
“方才永宁说起一个人丢失了自己的斧子,便怀疑是邻家的儿子偷盗所为,于是日日夜夜观察那人走路的样子、说话的习惯、看人的表情,揣度他像极了盗贼,没想到不久后,他在自家里找到了丢失的斧子,次日再次看见邻家的」子,重新观察他的一言一行,又觉得他不像盗贼了。”“你说这是什么人呐?"姬长月俨然有了追读小说的架势,听完还要评价两句,“定是赵人写的故事。”
哈哈,史上最早的地域黑。
般般忍着笑,“我知晓,这是说人若带着主观偏见去看待一个人、一件事,就会扭曲事实。”
赢月跟着颔首,翻看了一眼,“此节选出自《去宥》篇,宥指的便是局限与蒙蔽,讲的正是人的偏见会影响判断。”姬长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小小故事也能蕴含这样的道理。”般般与两人说笑罢,才留心到表兄盯着那本《吕氏春秋》面无表情,他的神态说不上愤怒,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立即噤声,忙让赢月合起书,拉着她们说起了别的事情。尴尬了,怎么会这么凑巧,赢月读的正好是疑邻盗斧的故事,戳中了赢政蕴含偏见的心。
赢月微微茫然,不好当众问,顺着合起书移开了话题。入了夜,几人一同在甘泉宫用膳,出来时,赢月主动道,“母后这些日子喜爱听我为她念书、读故事。”
“这是好事。“姬长月自身见识不足,虽然总是被骗她也是受害者,她有这个心想要开阔视野,百利而无一害。
赢月其实也不知晓这些日子姬长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如今她是她的女儿,日日尽孝心服侍着也便罢了。
“方才,是为何?”
这问的便是合起《吕氏春秋》的事情了。
般般不好说的太明白,含糊其辞,“也没什么,大王今日心情不好,不想闲暇时候还要听这些书。”
她不细说,赢月也不追问,说了句知道了。随后两人谈论了些出嫁事宜,姬长月为她准备了嫁妆,般般作为嫂嫂,理应添妆。
“你与李由见过了。“她敏锐的从赢月的态度中品出了些微妙的不同。赢月面露一抹不自然,“母后亦想让我早早与他相处,他…的确是个好人。这倒是稀奇了,从前她对待蒙恬,可谓是热情直白、骄阳似火,这会儿提到李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盯着她多看会儿她还会恼羞成怒。假意演起来毫无顾忌,真情却不容作假、也作假不得。嬴政乘肩舆静候,不知多久,妻子姗姗来迟,“总有这样多的话要说,不是一同在这宫里住着?”
“你等烦了啊?可以先走嘛。“般般道。
嬴政没有言语,过了会儿道,“没有烦等你。”“我晓得,你是在烦这个对不对?"般般扬起笑脸,从宽袖中取出一本卷起来的书,书封四个字:吕氏春秋
“我们方才可没有故意戳你心窝子,虽然我也很讨厌吕不韦,不过…你要不要摒弃偏见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