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几个时辰前在正院时,她心里虽怕,却也是隐隐有所预料的。
但这回的梦......太过于匪夷所思。
梦境中的一切过于真实,甚至于那名兵卒右眼角处的刀疤都极为清晰,然而再细想,莳婉却是记不起更多细节了。
她如今身份尴尬,又才惹了祸事,此事......还是就此烂在肚子里为好。
靖北军这几年以来鲜有败绩,江煦本人又是武艺高超、一夫当关,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犯蠢真说出口,对方怕是也只会以为她癔症了。
想通其中关窍,莳婉默默平复了会儿,复又入睡。
窗外,雨势渐盛,片刻,空中忽地滚过一阵闷雷。
那声响不似晚春雨季,惯常、干脆的雷鸣声,倒像是病叟在胸腔里,隐隐咳不出的淤血,沉沉地压覆在房顶。
*
翌日,天空鱼肚泛白,昨夜下过雨,晨起还有些将散未散的薄雾。
莳婉赶在寅时三刻前至正院时,江煦已经在练武了。
他这次没有用剑,而是少见地练起了长枪。枪头寒光闪烁,枪杆笔直,入目所及,男人的每一式皆是迅速又精准。
好一会儿,对方才施施然停下动作,对她的方向招招手,见莳婉过来,才道:“今日雨雾重,适合接些晨露。”
莳婉闻言一顿,点头应下,问道:“大王可要喝茶?”
她昨夜才犯了事,又因着梦魇,堪堪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再这么杵在江煦跟前,保不准今日会如何,倒不如借着倒茶采晨露的功夫喘口气。
江煦闻言,这次却是没有再如往常般让她去,只是目光很淡地瞅了她一眼,“待在本王身边不好?”
这句话透露出的意味颇多。
莳婉本就心中有鬼,这下无意识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大王何出此言?”
这婉儿今日一来便是心不在焉,虽频繁克制,可江煦常行军打仗,颇会识人,哪能看不出对方如此拙劣的演技呢?
昨夜那事他还没怎么跟她算了,这家伙倒是自个儿先疑神疑鬼起来了?
还是说......之前二十多日的乖巧,确实是这人假扮的?
江煦直白道:“你有事瞒着本王。”
他给了婉儿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既如此,那便怪不得他了。
“本王之前便说过。”江煦的语调带着笑意,“既然你到了此地,那你,便是本王的所有物了。”
乱世下,人本就是可以被交易的货物,尤其是她这般空有皮囊、出身卑贱的,是最适合作为‘礼物’的人选。
吴家的人想必早就知晓婉儿在他这儿,久久未派人来,定然是权衡之后将其半舍弃了。
江煦回神,眼角微弯,看向莳婉,“婉儿,本王的确对你有点儿兴趣。”
莳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神情短暂闪过一丝空白。
在柳梢台时,也曾有客人一掷千金,言及对她兴趣颇浓,而后——
便是......
男人轻转长枪,枪尾处的黑红璎珞随风拂动,这样锋利的兵器横于眼前,压迫感双倍袭来。
相似的场景,然而这回,莳婉竟是没那么怕了。
所以,江煦昨夜没有借机处死她,也是因着这份“兴趣”吗?
那,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兴趣......应当也能让她短暂地再活几日吧?
江煦见她发怔,继续道:“你也算聪慧,自然明白这份‘兴趣’不过是一时的,无法长久。”
大丈夫,有所喜恶,实属常事。
他所在意的,是婉儿明明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却迟迟不表态。
若不是见她这些天数次试探后,都乖巧听话,不曾僭越,如今,他也不会和她说这些。
“这是本王给你唯一的机会。”
他紧盯着眼前的人,“若有内情,尽可畅所欲言。”
说?不,不能说的。
若是说了,江煦定不会信她,极大可能还会认为她中了邪,被妖祟缠身。
“奴婢不明白大王的意思,奴婢只是害怕......”
害怕?江煦嗤笑出声,等了片刻,不承想得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婉儿,若是有事欺瞒,还执迷不悟。”
”你信不信,本王能即刻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