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那股躁意都散了几分。
他用的是凡间擒拿的功夫,将她严丝合缝地压在车窗上,耳朵与镂空雕花挤压出大片的痕迹,通过余光能看见外面两列士兵神色如常地行进,显然听不见车里的动静,更无人注视到她求助的眼神。
她如同掉入陷阱的兔子,只能任人宰割。
到了此刻宁宣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马车变得有些不一样,既无法听到外边的动静,也感受不到山路的颠簸,像是以此为界隔绝出另一方天地。
桎梏在下巴的力道消失,宁宣猛地咳嗽几声,求饶道:“仙君饶命,我一时被色相惑了心智才会冒犯于你,求仙君赐解药,小女子保证滚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
“那可不行,你自有你的用处。”陆知衡长指指向窗外,低声道,“听好了。”
“什么?”
一股冲击力从车厢内爆发,像是某种解除术,四周环境声音瞬间恢复,马车突然猛烈晃动起来。
抵在腰间的腿不知不觉松了,宁宣被颠得脚下一软,失衡跌坐下去,按在脑后的手却将她推向车窗。
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击打声,像是有上百人围着车厢拍打。
诡异的拍打声还伴随着杂乱的尖叫,那叫声不像人,更像是介于动物和人之间的东西,时而尖细,时而粗壮,两者交替环绕在车厢外,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壮大。
那些“人”不满足于拍打门窗,指甲刮动木板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宁宣惊恐地闭紧双眼。
虽隔着一层门板,但那刺耳的声音太过清晰,像是有人伸出长长的指甲钻入她的耳道抓挠耳膜,她头痛欲裂,只觉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攥住,不由连连求饶,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
陆知衡缓缓摩挲她颤抖的头颅,饶有趣味地欣赏她的表情。
女子蜷缩在角落,像只应激的刺猬,弱小又可怜。
“告诉我簪子的由来,你就不用痛苦了。”
他语气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宁宣双眼发红,骤惊之下肌肤呈现出病态的白,因太过害怕,牙齿将下唇咬出斑斑血迹,看起来像极了山中的女妖,在昏暗的车厢中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她舔了舔齿间的咸腥味,一想到师傅,泪水如洪水开闸,很快淹没下半张脸。
她真的要死了,等任务完成后再向师傅请罪吧。
如是想着,宁宣颤声道:
“……好,我说,是一个男人给我的。”
“很好。”
陆知衡蹲身与她平视,将混乱中掉落在地的玉簪插入她发中。
没入的瞬间,那些喧嚣忽然间便消失了,车内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宁宣的幻觉。
摸了摸脸颊,只有未干的湿润,连同体内的燥热也在转瞬间被抽空。
“到底怎么回事?”
宁宣心有余悸地按住头上的玉簪,狂乱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
陆知衡已经回到座位,捡起书册认真翻看起来,日光打在他高挺的鼻侧,美如谪仙的脸分成阴阳两半,一半温和如翩翩公子,一半幽深如深山恶鬼。
他薄唇动了动,全然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语气温柔地像是邻居家的兄长。
宁宣顿觉毛骨悚然。
“送你簪子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纯阳之体每月初三阳气达到极盛,若是无法阻止阳气泄出,会吸引八方阴魅。”陆知衡牵动嘴角,嗤笑道,“纯阳之体的女子倒是世间罕见。”
宁宣杏眼瞪得浑圆,颤颤巍巍指着自己道:“你是说,因为我是纯阳之体,才招来那些怪声,不是中了毒?可是为何我之前从未听到过?”
她忽然忆起先前他似乎否认了下毒一事。
车内回应她的只有书页翻动声。
宁宣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起身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然后尝试着取下玉簪,脱离发丝的那一刻,那声音潮水般袭来。
她赶紧将发簪戴好,才免遭一番折磨。
细细回忆起来,这发簪似乎从出生起就跟着她了,她一向听师傅的话,连睡觉都不曾摘下,只有洗头时会暂时放到一边。
每月初三合欢宗弟子需到祭坛供奉,仪式从早到晚举办,及至第二日才停止,也就顾不上洗头。
难怪她这些年从未发现异样。
宁宣想到师傅对她的良苦用心,感动得一塌糊涂,决定以后少惹他生气,等任务结束便回合欢宗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陆知衡专注看书,似乎忘了问她答案,宁宣求之不得,尽量不发出声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他发难。
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