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回头看,反手拉住了郁思弦的手,将这栋屋子和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锁在了身后。
九月的天气,即便到了晚上十点,也仍旧是闷热的,被行人拉着的大型犬也恹恹地吐着舌头。
郁思弦却感觉不到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陆照霜拉着的那只手上。出了陆家以后她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郁思弦不知道她打算去哪里,也许只是随便哪个方向。
但无所谓。
郁思弦愿意陪她漫无目的地走上一整夜。
直到一个小广场出现在眼前,陆照霜突然停下脚步。小广场废弃已久,荒芜到根本没有人烟,路灯不知多久没有换过,光线昏暗极了,不多的运动器材和小孩的游乐设施也破损生锈,看起来只有中间的秋千架还勉强能用。
“我们小时候是不是常来这里捉迷藏?"她突然问。郁思弦摸不准她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应该是到初一的时候,这块地皮被买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一直没开发,荒废在这里了。”她轻声喃喃:“真可惜。”
郁思弦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会以为她惋惜的只是一个童年来过的广场,却也想不到如何安慰她,便只能沉默。
“我们过去坐坐吧。"陆照霜说着,已朝那边迈步。郁思弦没反对,但在坐上秋千之前,他先检查了一下绳索的牢固程度,才让她坐下。
陆照霜握着陈旧的秋千绳,幅度不大地晃着腿,注视着他们落在地上的倒影。
她试图借助影子来麻痹自己,假装他们还是当年在这里捉迷藏的无忧无虑的小孩。
可哪怕影子看不出面貌、会因光源而扭曲变形,但还是和小孩子的体型与姿态迥然不同,不给人任何过去依旧的错觉。她自嘲地一笑,“我今天回来之前,还以为不会有什么让我觉得伤心了。郁思弦看着她垂下的眼睫,胸口酸涩难明。即便早就知道,成长与失去不可分割,却还是不希望她也同他一样,失去那么多东西。
“你呢,你伤心吗?"陆照霜偏头看郁思弦。“不。”
陆照霜眨了下眼。
郁思弦没有回避她惊讶的眼神,“无论你指的是我爸还是别的人,对我来说,因为利益往来才关心我的人,我早都知道了。”陆照霜一时默然。
忽然想起小时候,萧母对他们不同同学的态度区别,也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只是从前她不愿去想。
“但是………郁思弦犹豫了一下,“章阿姨不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我一直都很感谢她。也许比起其他人,她分给生活的那部分很少,但至少那部分确实是真实的。”
他垂下眼睫,“抱歉,我知道章阿姨让你觉得很痛苦。”陆照霜仰头看着并不算圆的月亮,听着这番话,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怅然。他在抱歉什么呢?抱歉他不能与她的痛苦同仇敌汽吗?但她并不需要他和她感到一样的痛苦,相反一一“我很高兴能听你这么说。”
郁思弦微微抬眼。
她因为陷入了回忆,眼瞳微微失焦,像短暂地退回童年,神情中有种小孩子一样简单的憧憬。
“和妈妈待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让我觉得很疲惫,也不是没有埋怨过,妈妈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但其实,可能就是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吧,所以她那种为了自己的梦想毫不妥协的样了.……也总是让我觉得非常羡慕。”“可能这就是我在她和爸爸之间,总是会选择站在她那边的原因。就算痛苦,我也觉得她那样的人,很厉害。”
她笑了下,看向郁思弦,轻轻眨了下眼,“思弦,现在我有变得像妈妈一点了吗?”
郁思弦摇头,“你只像你自己。”
“哈,“陆照霜既像是泄气,又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肩膀塌了一下,“也是,说到底,不管妈妈的人生是什么样的,那也不是我的人生。”她猛地往前荡了一下,然后停住,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朝郁思弦伸出手,“我们回去吧,明天一早就回湘城,我还想和他们多排练几次。”米
在陆照霜和郁思弦走后,聚在陆家的三家人也很快散去。如今他们的关系,再待在一起,只是徒增尴尬。只有萧烨在把父母送走以后,又再次折身回来。他咬住牙关,朝陆父深深鞠了一躬,“抱歉,陆叔叔,我和阿霜离婚这件事有不少误会,但我也确实,没有好好对阿霜,这是我的错,您想怎么对我都行。”
陆父靠坐在沙发里,扶着额头,沉沉地喘着气。萧烨心知他不能奢求陆父的即刻谅解,只能表达他的决意,“对阿霜做的那些事,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想办法弥补。”陆父仍旧一言不发。
萧烨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就先告辞了。”转身前,却瞥见桌上熟悉的手机,上面还显示着陆照霜戴着面具的那一幕。她走得急落下了,但今天的这种情况,她显然是不可能愿意再回来了。萧烨干脆准备给她送过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要碰到手机前,陆父的视线也顺着他的手,看到那个画面。一时怒从心起,陆父抢过手机,直接朝远处扔去,“你们都给我滚!”“啪!”
手机撞碎了客厅里的鱼缸,玻璃碎落一地,水哗啦啦往外流,还有跟着冲出来在地板上扑腾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