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牛角扣,挨得好近,呼吸就落在她头顶,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样互相照顾的时刻并不罕见,可她此刻却觉得手足无措。不敢和他对视,她赶忙垂下目光,却正好看到他敞开的领口下,露出的喉结和锁骨。
非礼勿视。
她狼狈地别开脸,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纽扣,一边系一边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他松开了手,人却没有退开,还是站在离她只有寸余的距离,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却毫无商榷余地,“阿照,你觉得在我看到你晕倒在家以后,还可能让你一个人出去?”
陆照霜声气顿时软了下去,只能发出微弱的抗议,“我只是怕麻烦你,今天麻烦你已经够久了,你就休息一会儿吧。”郁思弦笑了下,率先走到门边,把门拉开,朝她看过来,“阿照,如果你不想我插手你的事情,那从一开始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虽然特征表现得不是非常明显,但她看得出来,郁思弦这是生气了。不敢再多犹豫,她赶忙出了门。
说是出来散步,其实这时候也不敢吹风,所以就是在医院走廊里转圈。陆照霜走在前面,郁思弦跟在她后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以前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候吗?
连疏远的那两年,都没有现在这么如芒在背吧。陆照霜已经后悔出来了。
还不如待在病房,起码可以假装自己是在睡觉。又转过了一个弯,有个年轻男孩正坐在长椅上刷短视频,营销号的夸张声音念叨着台风天的各种社会新闻。
陆照霜霎时顿住,下意识往身上摸了下,才想起,手机应该是落在家里了。她急忙转过身,望向郁思弦,“思弦,你知道萧烨现在怎么样了吗?”他和她隔着一步远,长睫下一片阴沉,声音冷得出奇,“不知道。”“你给他打过电话吗?”
“打过,没打通。”
“我也没打通,他会不会碰到了什么事?“她眉眼间又爬满了焦虑神色,“你有没有带手机?再给他打个电话试一下吧。”他单手插在兜里,有点懒散地简短道:“带了,但不想打。”她愣住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电话打不通不是很奇怪吗?你不担心他吗?"她好混乱。“在今天以前我应该会担心的,但现在,”郁思弦顿了顿,嘲弄似的勾起唇角,“我好像真的不是很在乎他安不安全。”陆照霜感觉大脑几乎有点难以转动了,“可是,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从六岁到二十六岁,他们三人认识了整整二十年的时光,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阿照。”
郁思弦唤出她的名字,然后一字字道:“我没有把高烧的人丢在家里不闻不问的朋友。”
她瞳孔瞬间放大。
一整天来,和好、闹崩、暴雨、电话……一切混乱在这一刻回归并整理。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是萧烨摔门出去的那一声。“砰一一”
她终于迟来地在这一刻,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你真的太冲动了白斯榕,能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再行动?”“可你不是也出去了吗?”
“我那是因为谁?”
熟悉到几乎刻入骨髓的男声,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从身后传来。来不及思考别的,陆照霜只是条件反射般转过身去。雪白的医院墙角。
她牵肠挂肚担心了一晚上的男人,一只手插在兜里,从拐角走了过来。萧烨还穿着今天给她做饭时的休闲衬衫和长裤,只是衣服和头发都被雨水染得有点狼狈,但从头到脚都没什么伤痕。啊,她明明是该松一口气的。
如果不是他的另一只手,还搀着一个女人的胳膊的话。“行行行,都是我的错,总之多谢你了。“女人一只腿上绑着夹板,走路时还一瘸一拐的。
萧烨“啧"了一声,“完了请个护工吧,我看你也照顾不了自己了。”那也完全不是,对什么不熟的人的口气。
萧烨说完,就烦躁地抬起头,然后脚步猛地顿住。“阿霜,思弦?你们怎么在这?”
白斯榕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往陆照霜身上看了一眼,立刻把自己的胳膊从萧烨手里挣了出去。
郁思弦的目光从他们两人的神情动作上扫过,仿佛看到了什么很荒诞的事情,眉头先是紧紧蹙起,然后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来。陆照霜却只是怔怔地看着萧烨,做梦一样,“原来……你没事。”萧烨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有事?”他注意到她身上的病号服,脸色有点变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来医院了?”
陆照霜像是没听见似的,还在出神地注视着他,自言自语道:“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在没有陆照霜的日子里,萧烨会给自己做味道不错的饭菜,会和其他人用熟稔的口吻说话,会和其他人一起度过危险的台风天,然后安然无恙。“哈,"她笑了一声,转过身,指着萧烨,对郁思弦道:“思弦,我怎么会以为他会有事呢?”
“阿照。"郁思弦神情微变,伸手试图扶住她。她却笑着朝郁思弦摆了摆手。
回头又看了萧烨一眼,她笑得越来越大,笑到肩头耸动起来,笑到捧住了腹部,笑到蹲在了地上。
笑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