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名字的曲子。
很短的、也就三分钟左右的曲子,和她平时演奏的那些高深莫测的交响乐不一样,那首曲子的旋律非常轻快,连他都能欣赏。他其实好奇过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但后来再也没有询问她的机会。毕竟,从他说出那句"你就这么喜欢我"开始,他们之间就开始彻底错轨。从二十四岁,到二十六岁,一错再错。
而今天这个与当年几乎可以重叠的画面,让他看到了他们可以将错误重新纠正的可能。
不是如同上次一样,将所有问题揭过不提、假装问题并不存在,而是去正视和解决。
在陆照霜似乎哪里拉错,停下来,弯腰翻看曲谱的时候,萧烨出声叫她。“阿霜,我不会再故意用那些话来刺激你了,不会再捉弄你了。”她的背影蓦然僵住了。
“你也不要再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跟我闹脾气了。”“我们这一次,真的和好吧。”
她的身子在那里僵立了许久,然后缓缓站直,向他望过来。没有他以为会有的喜悦、不安、质问等等所有他可以想象的情绪。她看着他,眼里只有一种浓烈的悲哀,轻声问:“什么叫无关紧要的人?”萧烨皱起眉,难以想象,她在这一整段话里,关心的会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他几乎有些无奈了,“你还要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跟我闹?难道对你来说,她比我更重要?”
陆照霜很低地笑了一下,却跟哭没什么两样,“萧烨,从我甚至还不记事的年纪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而我跟她认识也就一个多月,你觉得我跟你吵,是因为我觉得她比你更重要?”
萧烨不耐地看着她,“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非抓着那件事不放?”她眼里透着一股他看不懂的情绪,“是因为你啊。”“哈?我?”
“对,你。因为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啊,萧烨。”他霎时顿住,望进她的眼里,终于看明白了,那种情绪是什么。是无法理解的失望。
她对他感到失望。
哈?萧烨伸手插进头发里,荒谬到笑出了声音来。从昨晚的杜宇宁,到现在的陆照霜,他们到底在对他失望什么?他们凭什么对他感到失望?
他真的厌烦透了,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但他还是努力忍耐了下去,起身,走近她,向她伸出手,“好了,我明白了,阿霜,这两年你对我有不少怨气,我以后不会再那么对你了,所以你也不要再找那些借口了,我以后会补偿你的,好吗?”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神又难过又难以置信,好像觉得他在说什么荒谬的事情似的。
最后,她别开头,一字字道:“萧烨,只要你不对我的朋友道歉,我们就不可能和好。”
那只伸出去的手被晾在半空,他闭了闭眼,然后慢慢地将手收了回去。好像对她都没有什么话可讲,萧烨最后看了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砰一一”
大门被狠狠摔上,余音在屋内久久不散。
陆照霜咬住下唇,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眼睛,肩膀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又一次。
他们不欢而散。
好像是磁铁的同极,只要碰到一起,就会产生互斥。一次比一次更狠,一次比一次把对方推得更远,就好像一辆失去刹车的列车,下一刻,他们就要从悬崖翻覆下去了。忽然,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平复了一下,往那边望去。
是林珩的新消息:【明天演出还OK吗?听思弦说你感冒很严重?】陆照霜回复:【没问题,有点咳嗽而已,吃点止咳药压一压就行了。)林珩:【行,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有问题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放下手机。
陆照霜提起沉重的胳膊,重新拿起了小提琴。明天有逃出人间的演出,五天后是申城交响乐团的闭幕音乐会,她没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了。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被从练习中惊醒,是轰隆的一声巨雷。她毫无防备,被惊得一激灵,抬头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已经阴沉到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大雨滂沱,刀劈斧凿一般砸在玻璃窗上,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凝滞在窗外。几乎一瞬间,就被带回五年前的暴雨天。
最开始接到爸爸的电话,是真的,没有感觉到难过的,那一刻她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理智上知道,她要尽快赶到。
她觉得她好无情,妈妈正在抢救,她竞然都不难过。可是,当她坐在了出租车上,打完各种电话,为她的突然离去善后完成,整个人突然空下来以后。
她想起了她和妈妈之间的最后对话。
“你早就受不了我了,就想跟我对着干,盼着我死了你好解脱对吧!”“您说得对,是我配不上做您的女儿。”
她没有那么蠢的,会以为那是妈妈的真心话。就算妈妈再怎么疏于家庭关系,就算妈妈生病后再怎么喜怒无常,也无法抹去,那些曾经被妈妈珍重对待的瞬间。
那也不是她的真心话,她就只是,吵架上头以后,在跟妈妈赌气而已。说句气话又没关系,妈妈对她说过那么多气话,反正她们下一次还是会和好,说再多的气话也可以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