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段记忆都会控制不住胆寒心悸。
他万分庆幸,他的女儿毕业后去了隔壁A省发展,在那里遇见了心仪的另一半,安家在了A省,他的妻子也在那一年去了女儿那里,帮忙照顾他们的孙儿,避开了那一年来势汹汹的自然灾害。
而他因为舍不得老家的田地,也住不惯大城市,固执地留在了这里。
农村难免会有老鼠,总是在夜里闹得咚咚响,还偷吃粮食,他便从村口抓了一只刚断奶猫妈就不知所踪的猫儿回来。
农村猫给口饭菜就能养活,还能帮他抓抓老鼠,挺好。
猫儿也争气,真给他抓了不少老鼠。
他原本以为它是只漂亮的狸花猫,女儿过年回来打量了一番,说是简州猫,狩猎能力很强,忠心护主。
狩猎能力确实挺强,但忠心护主他倒是没感觉到,猫不似狗,总是冷淡许多,太独立,不亲近人,尤其是在农村散养的猫,心是野的,家后面就是山头,猫经常跑上去几天不回来。
后来不知怎的,猫一条后腿受了伤,有些跛脚,便不怎么出去溜达了,也不怎么抓到老鼠了,每天晚上都乖乖在家里睡觉。
他也不至于嫌弃,毕竟好歹陪伴了那么久,难免产生了感情,照样每天给它饭吃、给它水喝,还学着城里人用破衣服给它做了个猫窝。
女儿又问他小猫叫什么名字,给他问倒了。
他一个粗人哪儿还给猫取什么名字,每次称呼它都是直接单字一个“猫”。
后来过完年,女儿他们回去了,他想起了这件事,看见桌上有一颗小铃铛,便用一根绳子戴在了小猫的脖子上面,给它取了个名叫“铃铛”。
后来被女儿得知了这件事情,说戴铃铛对猫身体不好,铃铛发出的声音可能会影响猫的听力什么的,他便把铃铛里的金属小球取了出来,没了铃舌,就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猫很聪明,很快就适应了它的新名字,偶尔会抬起爪子碰一下脖子上挂着的铃铛,但没扯下来。
有了脖子上的铃铛和名字,它就是一只真真正正的家猫了。
与之前的“雇佣关系”不同,不用抓老鼠也可以得到爷爷的照顾和一个可以庇佑的家。
地震发生的时候正值秋收,白天格外地忙,晚上他也睡得格外地熟——太累,几乎粘床就睡了。
夜半,他感觉到一团毛茸跳上了床,一边喵叫,一边用身体撞他。
他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有些生气。
毕竟是在农村,猫每天到处跑,身上难免沾上灰尘,他是不允许铃铛上床的。
铃铛经常会坐上木板凳和女儿女婿给他买的摇椅,倒是很少上床,只在冬天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冬天太冷了吧,被窝里暖和。
最近秋天开始缓慢降温,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
夜半被吵醒本来就会有些脾气,那一晚他感觉脑子格外晕乎,下意识便伸手将猫推了下去,后来他才意识到可能是因为地震晃得厉害,那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猫被他推下去了之后很快又跳上了床,继续喵叫着用身体撞他。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周边的一切都在很不正常地剧烈晃动。
他飞快冲下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猫一起被埋在了废墟底下。
他比较幸运,虽然被压在下面,但没有受到致命伤。
他听见身边黑暗中有一点小猫的呜咽声,伴随着铃铛轻微碰撞废墟发出的声响。
他试着唤它:“铃铛?”
小猫回应了他一点虚弱的声音:“喵。”
猫的情况有点糟糕。
他的心脏狂跳着,终于反应过来——铃铛刚才是在提醒他逃跑。
动物比人类对这种自然灾害要敏锐很多。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铃铛肯定早就跑出去了,它虽然跛了一只脚,但还是很灵活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
有感动,有后悔,有心疼,有……
脑中倏地凭空蹦出了女儿之前对简州猫的形容:“衷心护主。”
当时的他对这四个字不以为意,此时的他只想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个嘴巴子。
秋天的夜已经开始凉了,他刚从床上冲下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还是难免受了伤,疼痛与寒冷交织,体内的能量在一点一点流逝。
好冷。好疼。
万籁俱寂中,因为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到、还会不会到、能否顺利找到他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能是因为痛吧,不远处的猫时不时便会动一下,带动着脖子上已经被取出了珠子的铃铛与废墟碰撞,发出声响。
“叮、叮铃、叮……”
提醒着他保持清醒、坚持等待救援。
他偶尔会唤一声猫的名字,铃铛声会很快地回应他。
猫听不懂人类语言,只能听得懂自己的名字。
猫可能没什么力气叫唤了,只能通过身体的微动带动脖子上的铃铛撞击发出声响来回应他。
那颗已经被拆除了铃舌的铃铛在这一刻迸发出了直击灵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