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的细汗。他心头蓦地一酸。
这些年,她定是独自扛过不少风浪,才磨出这副说一不二的底气。两人就着院里的石桌慢慢吃着面,热气蒸在脸上,还有些微微发热。清枝忽然发觉,这竞是徐闻铮回来后,他们头一回安安生生地同桌吃饭。这日天气晴好,微风拂过头顶的黄槐,摇落几片亮黄色的花瓣。清枝抱起汤碗,仰头喝了一口,她刚才还根绷紧的那根弦不知何时已经松了下来,竞生出几分久违的安宁。
说来也怪,只要徐闻铮在身边,她总会很快平静下来。店小二匆匆进门,将药包递到清枝手里,“东家给,我先去忙了。”说完他便转身扎进了人堆里忙活去了。
清枝拎着药包走到院角,利落地支起个小泥炉,架上砂罐,细细地添水加药。
徐闻铮搁下空碗,慢步踱到泥炉旁,他挽起袖子,露出瘦削的手腕,“让我来吧。”
清枝也不推辞,点点头又坐了回去,她三两口把剩下的面条扒拉完,又仰头将最后一口面汤饮尽,然后满足地眯了眯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吃了这碗面,这一天的活计,才算真正要开场了呢。清枝收拾好碗筷往厨房走,抬眼就瞧见几个帮厨的婆子站在厨房门口,正押着脖子往这处张望,你推我操地偷瞄着院子里的徐闻铮。“东家来啦!”
几人见清枝发现了他们在偷看,最机灵的张婆子忙不迭凑了过来,“那位公子……当真是您兄长?”
清枝面不改色地点头,“嗯,来帮忙赶车的。”几个婆子顿时“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嘀咕起来。
李婶子最是嘴快,朝其他婆子挤眉弄眼,“咱们东家生得美那是应当的,连兄长都生得这般俊俏!”
清枝摆摆手,提醒大家赶紧忙活手里的要紧事,众人这才散开。就这般,徐闻铮日日跟着清枝往望香楼去,一晃便是半月有余。清枝虽仍忙得脚不沾地,却也开始留心起徐闻铮的饮食来。那些之前翻看的医书到底派上了用场,她照着徐闻铮恢复的情况调整每日的膳食,再配上苏大夫的方子,徐闻铮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徐闻铮倒也安分,大多时候都在后院待着。闲来无事时,不是帮着整理清枝晒的咸菜,就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有回清枝端着刚晒好的豆子从他身边匆匆路过,瞥见他竟在石桌上摆起了棋局,左手跟右手对弈,倒也有模有样的。这日,两个店小二凑在一块儿,盯着清枝写的单子直发愁。一个挠着后脑勺说道,“东家这写的啥?我横看竖看都瞧不明白。”另一个也皱着眉头说道,“东家字写得急了,就跟画符似的,这莫不是她新创的暗号?”
徐闻铮闻言,伸手说道,“拿来我看看。”两人对视一眼,想着这位到底是东家的兄长,便恭恭敬敬递了过去。徐闻铮只扫了一眼,唇角就浮起笑意,“这有何难。"他修长的手指点在纸面上,“这是【挂账】二字。”
见两个小二还懵着,他耐心解释道,“二楼第三间雅间的客人,你们东家的意思是让他们月底一并结账。”
“原来如此!”
两人恍然大悟,连连道谢。
徐闻铮将单子递回去,又提点了一句,“往后看你们东家的字,要连着前后文意来猜。”
打那以后,但凡遇到看不懂的单子,伙计们就来找徐闻铮。说来也奇,不管清枝的字迹多潦草,他总能说个分明。久而久之,大伙儿私下都议论:“东家这位兄长,怕不是把东家的心心思都摸得透透的。”
这日清晨,徐闻铮径直坐上了马车前头的横木,接过郭大娘手中的缰绳,“今日我来驾车,您到车里歇会儿。”
郭大娘刚要说话,清枝却轻轻按住她的手臂,“大娘,您就安心歇着吧。见两人这般坚持,郭大娘只得笑着摇摇头,然后钻进车厢去了。清枝一撩裙摆,利落地在徐闻铮身旁坐下,“要不,你教教我驾车?”徐闻铮唇角微扬,“乐意之至。”
他将缰绳仔细绕在清枝指间,“这样握着,对,拇指要扣在这里,这样驾车手不会酸。”
马车缓缓前行,清枝惊讶地发现徐闻铮不仅学东西快,教起人来也格外明白。不过行了两里路,她已能稳稳的,控着马儿往前走了。此时一阵风拂过,吹乱了清枝的额发,清枝将乱了的发丝别在耳后,往旁边一瞧,只见徐闻铮神色舒展,眉宇间那股病气似乎真的散了不少。晨光将他的侧脸染了一层暖色,显出几分温柔来。可清枝的心却沉了沉。
昨日她在后院收拾时,发现了徐闻铮藏起来的手帕。那素白的绢子上的血迹,像一朵朵刺目的梅花。
清枝暗想,她得想个妥当的法子,哄他回京都调理身子才好。那儿有御医守着,人参鹿茸这些补品也不缺,总比在这儿硬撑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