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叩响,朱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就知道你在这,怎么,又后悔了?”
......后悔?
后悔什么?
徐怀霜垂下眼,轻声道:“我后悔什么?”
朱岳以为大当家陷进了从前那种情绪里,便上前拍一拍她的臂膀,叹息一声,“我晓得,你是明净养大的,他养你至十二岁,你捡了那枚玉佩不肯归还,他便将你逐出金光寺,你心里有气,在外头这么多年也不回去看看。”
“等他圆寂了,就晓得自己错了,私自在寨子里立了个牌位,还不许别人随便进这屋子,这些可不都是你在后悔的表现。”
见徐怀霜没反应,他话语便顿一顿,又劝道:“他圆寂时你不曾送他,心中遗憾,他对你有教养之恩,也算得上你爹了,父子间哪有隔夜仇,我想他是不怨你的,你觉得呢?”
徐怀霜心中有了底,思绪百转间明白了江修与明净的关系。
不待她启声,她身后的朱岳回身跨门而出,抬头扫量偌大又空旷的寨子,哂道:“多亏我日前劝你,别将金光寺的那窝狸猫接来,你看,如今寨子人去楼空,一番比较之下,那窝狸猫是不是待在金光寺更为合适?”
徐怀霜神情一顿,忽觉举着火把的右侧胳膊泛起隐秘的酸。
其实江修的身体壮硕,这样的酸意尚可当作没有。
可徐怀霜在寂静中缓缓抬起了左手,指尖不自觉抚向右手手肘处,未能触及到什么,她也仍托着那样的姿势。
她眼眉稍动,半是怀念半是回忆着跨出了门。
稍刻,两片薄薄的唇开合。
“......狸猫?”
巧了。
她与金光寺的狸猫缘分不浅。
非但是狸猫,她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和江修之间,也隐约有些什么是说不清的。
而来虎虎山走一遭,一些尚存在脑子里的观念也逐寸崩塌。
徐怀霜抬眼将桃花寨纳入眸底,忆起今日上山见到的一切,不免轻轻张唇。
忆起山脚下的良民,又不免弯了唇。
旁人都声称山匪只知坑蒙拐骗。
原来,这桃花寨的山匪,也坑蒙拐骗,只不过骗来骗去、欺负来欺负去的对象,是别的山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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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阖家用过寓意团圆的晚膳,江修正要回雨霁院操练婢女,忽听老太太启声,说是除夕夜,一家人该守在一处才热闹。
他虽不喜欢这样的团圆与热闹,到底是耐着性子应了下来。
大太太郑蝉请了戏班子进府唱戏,老太太听得高兴,府里的气氛轻松起来,几个小辈也松泛许多。
府里的三爷徐昀礼在松阳书院教书,半日前才归家,生一张秀气斯文的脸,他的脾性最是温和,眼下陪着老太太听戏,心思却不像留在此处的模样。
紧抿着唇,眼皮也轻垂着。
还时不时往家里的几位姑娘身上瞧。
“三哥好不容易归家一次,这是怎么了?”启声之人正是徐怀霜的父亲,徐家四爷徐光佑。
他声音算不得小,也算不得大,老太太听不见,几房太太和小辈却听着了,便扭头去瞧徐昀礼。
徐昀礼显然一副心事模样,却不愿扰了老太太的兴致,只勉强笑一笑,摆头道:“无事。”
言讫,他将话头引去徐柏舟身上,“我大半年没回,舟哥儿都要议亲了。”
先前潘家来过消息,话里话外都是潘敏珏喜欢徐柏舟的意思。
徐柏舟二十有二,听出三叔在打趣,便染红了脸,只低声道:“三叔,即便在自己家,也不可拿此事打趣。”
老太太却好似又听见这头的交谈声,偏头朝徐柏舟招一招手,徐柏舟忙起身迎过去。
台上正唱着伉俪情深的一出戏,老太太笑眯眯指着戏台子,握着徐柏舟的手道:“舟哥儿,陪祖母看这出戏。”
徐柏舟便依着老太太坐,期间老太太问些他在大理寺的近况,他也逐一答了,很是知分寸懂礼数。
江修面上挂着戏谑的笑,眼神来回在徐家人身上瞟。
真没意思。
大户人家就这样瞎讲究。
都过年了,还讲个鸟蛋规矩。
还有这徐柏舟。
既然喜欢那什么潘敏珏,大大方方承认便是。
一面听着这出戏。
一面耳朵都臊得红透了,还硬扛着。
江修是个不爱听戏的,只觉眼皮沉沉,便咬着后槽牙熬着,总算也熬到老太太说乏了,不一时便由身边的妈妈搀回苍松斋,只留长辈与小辈们在此听戏。
老太太一走,三爷徐昀礼脸上挂着的笑便逐寸消失。
三太太袁淑兰最是了解自己的夫君,便歪着脑袋问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就说,成么?”
徐光佑赞同点点头,“就是,三哥,先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母亲在这我才没追问,咱们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不就是互相帮衬么?是书院出了什么事?”
江修目光粗略一扫,心中耻笑这徐三爷有话要说不说的样子实在难看,却也未吭声。
徐昀礼烦闷抿着唇,不一时叫戏班子撤走,待得园子里只剩徐家各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