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翊冷笑,母后身边的人不痛快他上次砸长信殿,特意多嘴多舌。“罗神医?"姜容婵刻意忽略身边凝滞阴冷的气氛,问道:“他这般快便进京了?”
“也是巧合,他近日在京畿义诊,张家公子亲自去接。"女官笑了笑,“太后只恐罗良脾气上来做犟驴,说什么宁可死也不给皇亲国戚看诊,故而寅时便命人去殿下府上。”
“幸得母后关照。“姜容婵微微颔首,“罗神医在侧殿么?”“正殿内还未修缮好,"女官顿了顿,“只好委屈殿下在侧殿稍等。”姜云翊脸色更淡,敢让天子等候,这个罗良最好有几分真本事。女官默默退下,姜容婵深吸口气,出声问道:“正殿有损毁,与你有关?”“是。”
少年回答简略到敷衍,姜容婵喉咙一哽,半晌才道:“她知道我……身上蛊毒的事么?”
“想来不知,“皇帝顺手拿起茶盏,刚想饮一口便放下,“张家人素来不大聪明。”
姜容婵心神不宁,思及女官方才态度,直觉姜云翊又做什么不堪为史官知晓的事。
她甚至不敢再问。
倘若直觉为真,她没办法接受。
“阿姐觉得冷?"皇帝手掌握住她指尖,“为何手这般凉?”“不冷,“她垂下眼低声道:“真的不冷,只是有些担心。”姜云翊脸色也泛白,却是怕她身体出岔子,自幼时起,每每看见阿姐身边有太医,他便紧张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次也是一样。
安慰的话语堵在喉咙,少年唇色发白,凝视她瓷白脸颊,半响才道:“无妨,罗良若不行,我们可以……试试方士。”“方士口中都是虚无缥缈的谎言,"姜容婵眸中寒意愈重,“陛下莫要为任何人,变成最厌恶的模样。”
话音落下,姜云翊蓦地轻笑。
“阿姐,所谓任何人,不就是你么?”
姜容婵被皇帝漫不经心的态度惊着,心底不安更浓,他连用方士都能说出口,保不齐要为解蛊毒做什么。
可她劝不动,但凡说上几句,皇帝便因她看轻生死的模样恼怒不堪。长久缄默后,殿门缓缓洞开,一清瘦老者步履带风进来,行礼后望向座上女子,目光灼灼。
“听太后言,殿下自幼便有寒证,太医院束手无策?”罗良喜欢疑难杂症,享受迎难而上的快意,不由面带迫切,却听天子目光阴翳冷冷道:“这是蛊毒,胎中便有,出自西南夷狄苍国,你能否解?”“这……
罗良迟疑,蛊毒简直往他死穴戳,此生耗尽泰半心血,也只摸到些许皮毛。依长乐长公主的身份,能给她母亲下毒的,至少也是苍国祭祀,此病必然棘手。
皇帝居高临下,俯视头冒冷汗的老者,平静道:“没有法子么?”“总归得望闻问切后,再做定论。"罗良把过脉,翻过姜容婵近来脉案后,不由陷入沉默,“这……怎的像情蛊?”
哪怕没看皇帝表情,姜容婵也觉不妙,连忙覆上他手背。若非为罗神医的面子,她才不会碰他。
姜云翊嘴唇微动,扯出一个讥诮的笑,一句“庸医”还未出口便被阿姐提前摁下去。
“罗神医是否弄错了,“姜容婵喉咙发紧,觉得荒谬,“下蛊的是女子,给我母亲种情蛊做什么?”
“殿下,情未必指男女之情,兄弟姊妹甚至主人与奴隶之间,都能依靠情蛊操纵他人心智,或逼迫他人对己保持忠贞不二。”皇帝眼眸中露出几分兴致,“嗯?”
“先前行商可往返苍国时,常招惹蛮夷女子,故而中情蛊最多,草民亦有几分钻研,"罗良眯着眼仔细回忆,“这东西分为母子二蛊,蛮女服母蛊,给丈夫用子蛊,若那些男子对旁人动情,乃至交合,会痛不欲生,母蛊虽有感觉,却安然无恙。”
“若有心狠些的,便只给男子用子蛊,母蛊豢养于陶罐中,若见母蛊抽搐,便知丈夫不忠,可随意抽打母蛊折磨他。”姜容婵脸色隐隐难看,只怕罗良一番话下来,让皇帝对此物颇为心动。自始至终凝视她神情,姜云翊脸色不由淡下,阿姐把他想得太过恶心。她身体不适,他哪里有心思想着靠蛊操纵她。罗良拿不准这两人心思,索性继续道:“殿下身上子蛊从未发作过。”“从未发作?“皇帝呼吸不稳,眼皮跳得厉害,“何意?”“此物发作时,绝非军中止痛的药丸能压下,当年那么多行商走南闯北,莫不是意志坚定,却在情蛊发作后纷纷寻死,只求解脱。”罗良望着那道纤丽身影,心底隐约可惜,高阳王夫妇英雄人物,只留下一条血脉,竞沾上蛮夷毒物。
姜容婵也不意外,缓声道:“实不相瞒,下毒的是苍王,我……与陛下本就未抱几分希冀,罗神医无须害怕,直言是否有解法便好。”“苍王……那便说得通了,苍王炼的蛊皆不损毁,甚至随他们尸骨入棺椁,苍侯去后,那只母蛊想必也被忘了。”
皇帝不由蹙眉,这人话也太多。
察觉皇帝不耐,罗良捋着短小胡须,道:“想必殿下听过传闻,什么情蛊需得心上人的心头血来解,这是空一”
“胡言乱语,"姜容婵脸色惨白冷冷出声,察觉身侧少年凝视自己,方才缓过神闭了闭眼,平声静气道:“罗神医所言,与乡间神婆无二,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