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涔涔。
“臣失言,恳求陛下宽宥。”
皇帝手掌轻抬,复又露出宽和微笑。
“子凛何故如此畏惧,尔为朕肱股之臣,理当放松些。”陆骁寒仍旧垂首行礼,不曾动弹。
皇帝终于微叹口气,颇无奈道“罢了,朕不过提点一两句,你回去好生歇息罢。”
陆骁寒背影渐缩成墨点,姜容婵沉吟片刻,问道“那夜宫中来使,是你?”姜云翊眼也未曾眨,飞快应道“是我。”
他嘴唇紧抿,“我思念阿姐。”
待真见到,他开始疯狂的嫉妒,原来连宫中一个小小的使者都能见她。真想一把扯下兜帽,欣赏阿姐惊愕的脸。
姜容婵忽然笑了一声,“我还未说哪夜。”“阿姐不说,我也知晓。”
姜容婵收敛笑意,轻声道“那我方才在想什么,你也知晓么?”“自然。”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应,瞳中映照她猝然寡淡的神情,不由唇角苦涩。先前陆骁寒站立亭下时,宫人唯恐大将军说的是军中机密,皆依例离得远远的。
现在能看清皇帝举止的,唯有遮蔽身影的暗卫。姜云翊迟疑一霎,便抬手抚摸女人后背,道“阿姐,陆夫人的事已过去了,尸体而已何必挂怀。”
“何况燕侯岂及阿姐?纵使他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姜容婵眼睫颤了颤。
皇帝手掌往下挪,揽住纤细腰肢往怀里摁,待双臂紧紧搂着她后,下颌抵着乌黑如墨的发。
少年动作太快,叫人来不及反应,等彻底抱紧姜容婵后,低声继续道“我以为,那份诏书既出,你便不该再因往事惶恐畏惧。”他的阿姐已尊贵至极,一个昔日宠妃,纵使因她而死又如何。姜容婵想起光天化日之下被皇帝抱在怀里,挣扎着试图推开他。半响无果,她微喘着气,随口回应皇帝的话。“为何?”
姜容婵闷在皇帝怀里,脸埋在他胸口,睁不开眼,仿佛四周黑漆漆一片。磨着脸颊的绣纹下,是鼓噪的心跳。
长久缄默中,他的心跳得越发猛烈,“咚咚咚"砸门似的叩向她额头,叩得她呼吸凝滞,脑袋发晕。
就连少年说的话,也飘渺如天宫传来的音信。“阿姐,你当年推辞时,说以赵王叔为首的宗亲颇愤懑,"他轻笑,“我又不是傻子,下诏前难道不能预料他们的反应?”“我既做天子,便要让你随心所欲,要让所有人皆知晓,你与旁人不同。”要天下人皆明白帝心,予一人殊荣至史官奋笔疾书,千年万年后,天下人也能明白他心在何处。
姜容婵默然,一道道诏令后,王叔们从愤懑上书到麻木恭贺。“诸王说我承袭苍侯的本事,给皇帝下了蛊。”姜云翊闷闷发笑,胸腔震颤至她能清楚感受到。姜容婵若愿意给他下蛊,他求之不得。
“他们除了背后议论两句,还能做何?"少年沉吟一瞬,轻飘飘道:“若你不快,寻个良辰吉日让他们做哑巴好了。”
察觉姜容婵僵住,他道“阿姐,我说玩笑话,你莫着急。”蓦地,姜云翊抚着女人平静的后背,温声道“我说要把诸王毒哑,阿姐毫不怀疑。”
“你知我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他顿住,猝不及防提及往事,“为何不似以往高兴?”
姜容婵声音清脆反驳:"我何时高兴?”
“我当初下诏,冒诸王非议允你委任国相,你为何要哭?”姜云翊当年“代"为传话后,隔着兜帽,听见细细的啜泣。他以为,阿姐被感动到喜极而泣。
姜容婵没想过皇帝将过往细节记得清楚,脑中掠过无数理由后,矢口否认:“陛下恐怕记错了。”
“我绝不会记错。"他声音低哑,“阿姐竟当着我的面,堂而皇之抹去过往。那细细的啜泣,支撑他睡了个好觉,盼她心软后早早归来。姜容婵毫不在意的否认,教少年喉咙紧到酸涩,心尖被攥起来揉捏,痛得陡然升起怒意。
腰间倏然一紧,抚慰后背的手摁得她贴紧他身体,贴合到秋风一吹,竞半点感受不到凉意。
姜容婵若非知道皇帝不爱野趣,恐要怀疑他怒火中烧时会胡来。幸而宫人皆离得极远。
她双臂费力挣脱禁锢,绕在少年腰间。
再轻声同僵滞如木偶的皇帝道“我委实记不大清了。”简直火上浇油,姜云翊唇角弧度嘲讽。
什么事都只有他记得。
不在意的人最健忘。
怀中传来一声叹息,“我身子不好,连带记性渐差,你慢慢说与我听,帮我记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