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张口,太后便鲜见地生出几分兴趣。
“阿婵觉得为难?”太后眸光停在那微蹙黛眉,“依礼告慰你父母亡魂便是,那群礼官熟悉这些。”
“楚地信仰的神灵与北地不同,礼仪也不相同,父王是楚人,依着高阳规矩来倒也不难,但母亲……”
姜容婵卡了壳,她母亲苍夫人祖籍不详,传闻是西南一趁乱世自立的边陲小国。
有礼官说出嫁从夫,合该依楚地礼仪,却被同僚否决。
苍夫人只是世人称呼,她大名苍觌,以算无遗策封侯,位列麒麟阁功臣。
“以母亲的地位,不宜附于父王受祭祀,可……”
十万大山,苍夫人死后,谁能寻觅到她真正的来处,也无从知晓她希望以什么礼仪祭祀芳魂。
太后蓦地露出丝讽笑,因姜容婵在及时掩盖过去。
“听长姐提过,苍侯和先帝志趣相投,极为崇儒,”太后鼻腔发出莫名声音,为亡者找补道:“先帝与高阳王夫妇皆情谊甚笃,只不过某些事上,同苍侯更合得来。”
姜容婵垂下眼睫,好似一尊玉像,不言不语。
“若真如此,依长安的礼节祭祀母亲便是。”
她起身,逶迤于地的衣摆窸窣,拱手一拜时,凤鸟图腾亦随动作游动起来。
“多谢母后提点。”
皇帝目光沉静,定在女人丹红唇瓣,又反复逡巡其眉眼,忍不住摘下扳指,食指磨挲里头蝉纹。
不无愉悦的想,关乎岳父岳母,是得重视些。
“阿姐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少年亦步亦趋,不合礼数地跟在女人身后离殿,眼前金丝勾的凤鸟明明灭灭。
他每一步都小心,怕踩在阿姐逶迤于地的华服,鞋尖险些碰着凤鸟金黄的喙,喉咙一紧顿住脚。
马车便在眼前,姜容婵上车时腰肢被扶住,只是一瞬,却紧到让她产生跑不掉的错觉。
指腹温度透过轻薄春衫,灼烧肌肤,又痒又麻。
她转头,顺着皇帝视线望向衣摆,道:“怎的还这般冒失。”
姜云翊幼时,便常因跑向她时太急,踩着她裙摆。
女人目光因追忆霎那柔和,如水波轻漾,温婉到迷离,垂眼望向皇帝发冠,指了指道:“有些歪了。”
“阿姐,你……”
姜云翊胸口郁气卡在嗓子,原本想问她,为何如此畏惧母后知晓。
到底觉得他见不得人。
嫌弃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见不得光。
然而那团郁气被桃花眸中春水浸得湿黏胀大,彻底堵住所有话。
“罢了。”皇帝长叹口气,抬手整理发冠。
系在下颌的鲜红丝带太紧,半晌解不开。
姜容婵看不下去,示意他凑近那扇小小的窗牖。
诸侯王所用马车高大,这次姜容婵终于不必抬眸仰视他,也不必他俯身低首。
“下回让内侍系松缓些。”姜容婵喃喃叮嘱。
少年“嗯”了声,眼睫无比乖巧地垂下,下颌隐约感受到软玉般的肌肤不经意碰到自己。
红丝带散落,调整发冠后复又系起,姜容婵顺手打个结绶,两边对称的圈像赤色的心。
“好了。”
言罢,帘子落下,彻底掩住女人姣美侧脸。
马车辘辘驶过宫道,在出宫门刹那,一道女声清晰吩咐:“去少傅府上。”
姜容婵不打算办两场祭祀,哪怕学宫是父母的愿景,也不意味着实现后便要大费周章,耗民力物资操办祭礼。
若提告慰亡魂,学宫收下第一位弟子时,便足以告慰父母。
她想将两场合而为一,但满长安既懂楚礼又通周礼的学者,恐怕唯有于楚地生活过的玄祈。
行至路半,眼前蓦然浮现某张脸。
柔柔的笑意,眼神却无半点波澜。
“罢了,回公主府,派人去少傅府上,召他来见我。”
姜容婵有些头疼,坐在书房内缓了片刻,终于好些。
听见通传后,她抬手没有多言,随即而来的脚步声沉稳,一下、两下……甚至能推测出他在何处。
同某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动静截然不同。
“少傅请。”姜容婵示意他坐下,将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后,恳切道:“若少傅愿意,我愿从私库拿黄金千两为答谢。”
“殿下托臣,岂敢推辞。”
“还有一冒昧要求,不能让旁人知悉,祭礼过程乃少傅撰写。”
“为何?”玄祈疏冷目光扫过女人眉眼,语气浅淡。
“少傅,恕我难以解释。”
姜容婵正为难,却听男人应下道:“好。”
她眸光微亮,惊喜得脸颊发红,面若桃花,将高阳礼官送来的竹简尽数给少傅看。
约摸几个时辰后,天色逐渐暗沉,日落月升。
今夜月如银钩,淡而细的一抹阴蓝色。
姜容婵吩咐云苓:“将半个月前高阳送的简牍取来。”
顿住片刻,她道:“罢了,似乎放在床榻边的矮几上,我还是亲自取。”
推开门,因女使都被安排整理竹简,姜容婵独自举着灯烛往院外走。
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