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叹:“不愧南国水乡来的,齐王肖似其母,也是这般温温柔柔的眉眼。”
像诸侯王本是好事,说明有贵人相,可见殿内氛围,卫七本能觉得危险。
尤其是皇帝,那双眼眸一错不错盯着自己,叫人后背发凉。
像是起了杀心。
姜容婵瞥了眼皇帝,“哪里像齐王兄?”
她蹙眉,紧抿着唇不欲再多言。
当年齐王惨死,姜容婵反复宽慰过自己,夺嫡本就惨烈无比,或许他有苦衷,事后想到年少兄友弟恭,也会如她一般,因物是人非而伤心。
可听他方才语气,分明无一丝伤怀。
姜云翊抬眸,望见她眼底失望之色,嘴唇微颤,无暇顾及跪着的卫七,那股杀意也随之烟消云散。
“阿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容婵知道自己不该流露太多情绪,起身道:“多谢姑母招待,今日天色已晚,我需得回府歇息了。”
寿安心里慌乱,连忙让郑化亲自送客,又招手示意茫然的卫七趁皇帝还没回过神,赶快躲着。
眼见阿姐真走了,姜云翊怔愣一瞬,快步跟上前去,紧随她上了马车。
将近傍晚,车内昏蒙,姜容婵看了眼皇帝,转过脸撩开车帘,像是看路边风景。
寒风顺着那道缝灌进来,她突然感觉身边人挪近了些。
一只手伸到眼前,将车帘放下,指尖无意碰到她手背。
“莫要被寒风吹着。”
“多谢陛下关怀。”
姜容婵垂眸,她从未对山君说过重话,以至于现在恼怒,也不知该怎么说。
客套的谢恩像团柳絮堵在皇帝喉咙,一路到心口。
“阿姐,我只是不喜那个面首罢了。”
姜云翊呼吸急促,伸手捉住她袖口,却陡然意识到不妥,慢慢松开。
姜容婵反问:“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不喜他?”
“自然是因为,他贪慕荣华富贵,对阿姐只有攀附之意。”
少年嗓音如敲金击玉,借夜色昏蒙她未曾抬眼看自己,便肆无忌惮盯着那张脸,从眉眼流连到唇角。
“阿姐若想择夫婿,岂能要这种心有所图之人?”
姜容婵没想过皇帝会说这番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权势在手,身边人难免有所图。
倒也不奇怪,更不值得皇帝恼怒。
“那依陛下所言,我该找何人?”姜容婵摇头,“难道那些权贵之子便无所图?无非贪图容色与权势。”
“寻一个,真心喜欢你的。”
姜容婵沉默,她不甚与那些郎君们交游,既然不曾了解,谈何彼此真心喜欢。
她叹息,“这倒是比万贯家财貌比宋玉还要难寻。”
“不难。”
少年声音幽幽,轻得像是梦呓,温声道:“会有的。”
马车在公主府前缓慢停下,他望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隐没于重门之后。
长安四年前的风把她吹得越来越远,姜云翊喉咙一阵发紧,忍耐整日的怒意克制不住,翻涌至喉口。
一股股腥甜气息蔓延到舌根。
寿安府上那群为奴为婢的贱种,都想爬他阿姐的榻,借此一飞冲天,从身到心都污秽不堪。
他面无表情,轻轻叩了叩案几,吩咐随行的暗卫。
“告诉寿安,冷宫缺些做苦活的阉人。”
皇帝顿了下,似在斟酌。
“召张相今夜进宫。”
*
深夜。
温室殿内,皇帝一身常服,靠着凭几随意地捻着几粒香丸。
封蜡破后,异香浓郁充盈满殿。
“陛下,张相已至殿外。”
“让他进来。”
姜云翊垂下眼睫,居高临下望着那道战战兢兢的身影,心底轻嗤。
比不上外祖半分胆魄。
唯一的好处,便是比外祖听话。
少年面上含笑,指尖漫不经心敲了敲桌案,示意张相上前说话。
“张相,舅甥之间,何必总这副模样。”
张相颤颤抬头,仰视高处的皇帝,分明少年唇角翘起,可只观上半张脸无半点温和。
他俯身再拜,“臣不敢。”
“朕有要事。”姜云翊语气微顿,显出几分不耐,“不必再客套。”
“是。”
张相扶着桌案坐直了身子,小心腾挪臀腿,寻个舒服的姿势免得腿脚酸麻。
“陛下有何吩咐?”
“朕只是有一事不解,耳闻丞相博览群书,故而召卿解惑而已。”
张相舒了口气,垂首倾身:“陛下但问无妨。”
少年亦正色,将指尖残余香粉擦净,双手交叠,眼帘微抬。
君王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不问鬼神,却问——
“若朕迎皇姐为后,朝野之中可有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