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围上来几个人,有人发出一声惊叫,那辆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猛地被推开。
妈妈怒气冲冲走过来,抬手一把拎起陈曼的衣领:“你讨债来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喊什么喊?!啊,你喊什么喊!!我欠你的啊?要不是我你来省城,你早就死在县城了,你还找我讨债?!”妈妈越说越生气,狠狠一巴掌扇到了陈曼的左脸上。这一巴掌是真用力啊,陈曼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火辣辣的,左耳爆发一阵尖锐的耳鸣,就连牙龈都跟着痛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唾沫,泪水却停了,她的右耳还听见了弟弟的笑声。“小帅,别理她。"妈妈转头叮嘱弟弟。
陈曼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妈妈,你答应了外婆……让我住在……住在你家里,外婆说的…”
“烦死了。“妈妈皱紧眉头,又骂了一句。妈妈已经不再年轻了,她的眼皮耷拉下来,微微垂挂着,当她生气的时候,紧皱的眉毛把眼皮压得更低,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怒火从缝隙里喷出来,喷到了陈曼的身上。
陈曼的精神更加恍惚了。
在遥远的记忆之中,她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三岁,或者四岁吧?妈妈来县城看她,当时的妈妈还很年轻,也很漂亮,身上带着一股润肤霜的香味。那是春节前的一个夜晚,天气寒冷,妈妈的双手冻得冰凉,紧紧搂着她说:“曼曼啊,妈妈的好曼曼,爸妈现在还在开店,等店里稳定了,就把你接到城里来,好不好啊?”
她点头。
好啊,好啊,妈妈,妈妈,我会一直等着妈妈。妈妈,千万不要忘记我啊。
她那时候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现在呢?
来城里之前,她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幻想妈妈依然爱她,爸爸重视她,姐姐和弟弟也会善待她,他们一家五口人,在省城能过上快快乐乐的生活。她成绩不差,人也勤快,不会成为家庭的负担。
可是妈妈一巴掌把她扇醒了,在父母眼里,她是拖油瓶,也是讨债鬼。妈妈还是没让她上车,只让她自己去楼下等。妈妈还骂了她几句,每一句都很难听,就连路人都听不下去了。
她一个字也没说,走到小区门口,重新拎起编织袋,又走向了父母家所在的那一栋楼的单元门。
又等了十分钟,妈妈在地下停车场停好了车,才带着弟弟走近单元门,弟弟手里只拿了平板电脑,书包和纸袋都在妈妈的手里,那纸袋里装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哈根达斯冰淇淋蛋糕,周围还放了几只冰袋。妈妈打开了单元门,弟弟跟着妈妈进门了,陈曼跟在他们身后,缓步走进电梯,弟弟瞥了一眼她的编织袋,鼻头一皱:“好臭啊,什么东西?”“外婆给我拿了些干货。"陈曼低声回答。弟弟更不耐烦了:“那种东西能吃吗?好恶心,我早就说了不想让你来,你生活习惯和我们家人都不一样……”
陈曼立即接话:“我会把干货都扔掉,不会把你们家弄脏的。”“早点扔吧,"妈妈开口说,“你在门口什么时候扔完了,什么时候进来。”陈曼的脑海里又闪过了童年的记忆,还是那个冬天,妈妈笑着对她说:“曼曼,快进屋里来吧,外面冷啊,都下雪了,多冷啊,别玩雪了,快进来,妈妈给你捂捂……
她真的怀疑自己记错了。
或者,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早就……早就不在人世了,就像外公一样,在某一天,无人知晓的时候,妈妈已经闭上了双眼,永远离开她了。但是,在她死后,她或许还能再次见到外公,却不会再见到记忆中的那个妈妈。
父母家在四楼,电梯门开了,妈妈和弟弟进去了,弟弟还想关上门,陈曼急忙伸腿去拦,“砰"的一声,她的小腿被门框狠狠挤压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她弯下腰,小心翼翼打开编织袋,把外婆精心准备的干货全都挑了出来,放进门外的塑料垃圾箱里。
然后,她才走进家门。
这个家果然装修得很好。
刚一进门,她就看见了玄关墙边立着一排高大的橡木鞋柜,柜门半掩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十双鞋,大多是高档品牌,纯牛皮的、漆面的、还有限量款运动鞋,样式齐全,看得出来,家里人很舍得在穿戴上花钱。客厅明亮宽敞,铺着一层法式线条桦木地砖,正中央摆着一组黑色真皮沙发,沙发前是一张水晶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香薰、遥控器和游戏操控手柄。电视挂在正对面的墙上,是一台超大屏幕液晶电视,墙面上还贴了几条简单的金属线条作为装饰。
客厅收拾得很整洁,没有任何杂物,却也没有一丝温度。再往里看,还有三个卧室和一个公共卫生间,房门都是深木色的,关得严严实实。
弟弟已经回到了他的房间。
妈妈把哈根达斯冰淇淋蛋糕放进了冰箱,正在厨房里忙碌着。陈曼站了一会儿,走过去问了一声:“妈……妈,我的房间是哪一个?”“在阳台上,“妈妈背对着她,没回头,“都给你收拾出来了。”在阳台上?
陈曼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弟弟推开了一扇房门,房间里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