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地将这容颜烙进眼底。她生得太干净了。
陆沧想。
在这污浊的相府里,怎么会有这样干净的人?一旁侍立的春楠见到陆沧那毫不掩饰的痴迷,心里咯咚一下,随即脸色煞白。
三公子对夫人,竟存着这等心思!
她慌忙看向明妩。
只见夫人依旧懵然未觉。
是了。
夫人的心思素来只系在相爷身上,对其他男子,一概视若无睹。指望她自己瞧出陆沧的异样。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
春楠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复杂,只作不知。“三公子?"明妩被他看得有些莫名,疑惑地出声。陆沧猛地回神,慌忙低下头,薄红迅速自耳尖蔓延至脸颊。“我……“他喉头滚动,却“我"了半天,吐不出半句囫囵话。明妩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像一张渐渐展开的纸。“三公子,时辰不早,我们该动身了。”
若是再耽搁下去,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陆沧如梦初醒,连连点头。
“对,对,快走。离开这里,离开……兄长,我们一同……话音未落,突然
“达达达……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过一刹那,角门外那条被雾气笼罩的青石长街上,一个玄色身影,骑在高大的棕色战马上。
缓缓行来。
是陆渊!
他回来了!
陆渊端坐在马背上,玄色披风在身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单手勒紧缰绳,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
利刃一般,穿透稀薄的晨雾,精准地钉在明妩苍白的小脸上。空气彻底凝固了,沉重得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铅块压在头顶。就连檐角那只聒噪的乌鸦都仿佛被这恐怖的威压,扼住了喉咙,先前还嚣张的叫声,戛然而止。
只余下一片死寂在灰蒙的天幕下无声蔓延。时间被无限拉长。
陆渊终于动了。
他并未下马,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下。那匹训练有素通人性的战马立刻感知到主人的意志,它猛地扬起头颅,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慑的嘶鸣。
前蹄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一声闷响。这声响,如同惊雷炸在明妩绷紧的心弦上。陆渊薄唇抿成一道凌厉的直线。
深不见底的眸底,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他的视线,终于从明妩身上移开,缓缓地,带着千斤重量,碾过她身旁僵立的陆沧。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齿缝间逸出。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明妩浑身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住。
春楠面无人色,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直接软倒瘫坐于地。陆沧更是如遭重锤轰顶,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在陆渊冰冷的目光里,彻底哑了火,连一丝气音都挤不出来。
陆渊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目光再次落回到明妩身上。他终于开口:“夫人与三弟,这是要往何处去啊??"声音低沉平缓,就像只是一句很寻常的问话。
不带一丝情绪。
他的语调甚至称得上“温和”,但明妩从那字里行间中听出了,滔天怒意。若是她不能平息他的怒火,那……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明妩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相爷就是这般冤枉妾身的么?”
“冤枉?”
陆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
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庞大的身躯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逼近明妩。马鼻喷出的气息,吹动她腮边垂下的一缕发丝。“卯时三刻,天色未明,你与三弟在这后角门…”冷眸在春楠抱着的包袱上扫过。
“你说,本相是冤枉了你?”
这一声带着山雨欲来的暴虐。
明妩怕得全身在发颤,但她仍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昂着脖子,与他对视。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露怯。
就像荒野里面对凶兽,你若有一丝放松,它就会立即扑过来,咬断你的脖子。
所以,即便是心里虚得要命,她也要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就是冤枉我,你根本就没相信过我。若是你相信我,你就不会这般看我。呜呜……
泪水大颗大颗地眼眶里滚落下来。
“你还说……说要好好待我的……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都是骗人的鬼话。”
哭得梨花带雨。
借着以袖掩面,擦拭泪痕的间隙,她飞快地偷偷拿眼瞧他。见他眼中的暴虐似乎凝滞了一瞬,隐隐有了些松动。明妩暗暗长舒了口气。
还好。
他吃这套。
没有理时,就胡搅蛮缠,将问题抛到对方身上。一哭二闹,这是她在明府时,跟母亲学到的。
陆渊剑眉微蹙。
显然是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明妩。
他习惯了明妩的柔顺,她的讨好,她的怯懦,甚至是她偶尔的小放肆,却从未见过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