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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全非。
待到陆渊的身影再瞧不见,陆沧才从树丛后走出来。
捡起地上几乎被踩得陷入淤泥的画像。
瞳孔微微一缩,心脏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他来时,正撞见陆渊一步步逼近明妩。也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争执的缘由。
兄长占有欲极强,容不得一点瑕疵,他本该将这画纸毁去。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它藏入衣襟。
如同藏起一个不该有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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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离院,明妩就安静地坐在窗前,手里拿着已绣好的四季香囊。她突然拿起剪子,作势要剪。
春楠吓了一跳,忙伸手阻拦。
“夫人,这可是您耗费了半年心血才绣好的。”
香囊上的四季花卉,皆是明妩寻遍临安城书法大家现绘的图样。她一笔一笔悉心临摹,确认无误后,方才开始绘制。
被春楠这一栏,明妩也没有了再剪的冲动,毕竟凝聚了她太多心力。她默然半响,终是放下了剪刀。
"夫人,您也莫要怨相爷动怒。方才那般情形,任是哪个男子见了,只怕都要多想。夫人不如……晚些去向相爷解释一番?"
明妩摇头:“不用了,他不会信的。”
“夫人,您打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
若是她当时手脚快些将那画纸收起来,就不会被相爷瞧见,平白惹出这场误会。
“不怪你。”
是他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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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春楠端着药碗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明妩下意识地蹙眉:“我的脚已经好了。”
“夫人,这不是药,是参汤。是方才管家着人送来的,说是相爷吩咐的,给夫人补身子的。”
明妩眼眸睫微颤。
他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么?
春楠喜笑颜开:“相爷那般动怒,还着人送了参汤来,可见相爷心里是记挂着夫人的。”
明妩接过药碗,垂眸看着白瓷碗内褐色的参汤在轻微地荡漾。
“奴婢知晓夫人心里不好受。可是如今阑院那位已然登堂入室。若是夫人与相爷再生嫌隙,岂不正遂了他人的意? ”
“奴婢没读过书,不懂得大道理。奴婢只知道,若是夫人与相爷就此错过,夫人定会伤心。奴婢不愿见夫人伤心。”
明妩指尖一抖,参汤轻晃,有几缕从白瓷碗沿溢出,在白瓷碗身上落下一道浅褐色的淡淡水渍。
春楠惊呼一声,慌忙将明妩手里的药碗接过,放到桌子上。拿过干巾为明妩拭擦沾染了些药水的指尖。
"是奴婢失言了,夫人……"春楠说着就要跪下。
明妩将她扶起来。
“不,你说得很对。”
自小到大,她从来都是被动承受,不敢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一次,她想自己再最后争取一次。
若他仍是……至少她努力过了,日后也不会有遗憾。
明妩亲自去了小厨房,做了些他爱吃的梅花糕。
这个时节本无梅花,这些花瓣是她去岁冒着严寒采摘,密封在罐中保存至今。
出门时,天飘起了细雨。
初春的雨来得轻悄,不似夏雨的酣畅,亦无冬雨的刺骨。它只是细细密密地落着。
明妩撑着一柄木质油纸伞,提着食盒往东院的方向走去。青石板路面被雨水浸湿,踩上去粘腻湿滑。
桃树光秃的枝头,不知何时已冒出点点暗红花苞,宛若凝结的血痂,倔强地扒着枯瘦的枝桠。
风一过,那些骨朵儿便瑟瑟发抖起来。
到东院时,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
“相爷有令,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春楠气急:“什么无关人等?你睁眼看清楚,这是夫人!”
那侍卫瞥了明妩一眼,不为所动。
显然在他看来,夫人亦属无关之列。
明妩胸口一滞,一股酸涩的滋味从喉间涌将上来,瞬间覆盖了将舌尖残留的梅花糕的香甜。
她拉住欲再争辩的春楠,对那侍卫温言道。
“这是一些点心,烦请转交相爷。”
侍卫接过食盒,快步往院内走。
雨渐渐下得大了。
雨滴砸在屋顶,发出沉闷的声响。
约莫半盏茶功夫,那侍卫出来了,他将空了的食盒递还给春楠,面上表情有些古怪。
“相爷在忙,夫人请回。”
明妩微微颌首,对那侍卫道了谢,转身离去。
刚走过转角处,便见到几个婆子凑在屋檐下,分食着一碟点心。
“咦?你哪儿来的糕点?还是梅花糕。”
“方才相爷赏的,院子里侍候的都得了份儿。我抢到了这盘糕点。听林侍卫说,好像是夫人送过来的。”
“说起来,夫人也是可怜。”
“可不是么,谁不知道相爷心心念念的是那位。如今那位进了府,夫人以后的日子,哎……”
明妩的脚步猛地顿住,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那些话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强自维持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