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令下,仆人们都麻利地行动起来了。
有摆桌椅的,有上菜肴的……整个过程不发出一丝声响,看着就像一出无声的默剧。垂在窗边的暗色帷帐遮去了阳光。
屋内弥漫着一种凝滞的昏暗,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活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仆人们退下后,明妩站到桌边,弯腰为老夫人布菜。
嗅着饭菜的香味,明妩胃痛得更厉害了。
手一抖,汤勺碰到瓷碗发出细微的叮叮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很突兀。
老夫人睨了明妩一眼,放下碗筷,用帕巾压了压嘴角。一旁候着的丫鬟恰时送上温好的茶。
陈嬷嬷招招手,让人将膳食撤下去。
老夫人轻呷了一口茶水。
“你已嫁入相府有半年了吧?”
“回母亲已有七个月零三天。”
老夫人的目光落到明妩平坦的小腹上,眉头皱起:“怎么还没动静?”
婚后,陆渊常宿在明氏屋里,按理说,该有动静了。怎么……莫不是这明氏身子有问题?
想到这里,老夫人的脸阴沉了下去。
明妩指尖一颤。
她方才才喝了他儿子送来的避子汤怎么可能会有动静?
“陈嬷嬷,将药端上来。”
药?什么药?
陈嬷嬷很快端上来一碗药,药水是深褐色的,泛着浓重的苦味。明妩小脸一白,只觉得胃痛得更厉害了。
“母亲,我……”想推脱。
陈嬷嬷见老夫人脸色不好,笑着道。
“这是老夫人着人特地从老神医那求来的,最是管用。听说隔壁街尚书府的少夫人,就是用了这药,去岁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夫人,这可是老夫人对您的一片爱护之心,您可不能不识好歹。”
明妩清楚这药今日是必须得喝了,自小的生活环境让她很懂得识时务。
“多谢母亲。”
明妩接过药碗,一咬牙喝了下去,只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药莆一入口,就搅得胃里翻涌。
喝进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暗红色的地毯上氤氲开一团深褐色的药渍。
“咚!”茶盏重重地搁在案桌上,老夫人脸黑如锅底。
陈嬷嬷见状忙叫起来:“哎哟,我说夫人啊,您就算再不想喝,也不能,不能这般啊……这这这……成何体统!”
“母亲,我没……”
明妩急急地想解释,然而这一动,只觉眼前一黑,四周的喧闹逐渐远去,意识陷入混沌。
明妩再醒来,是被饿醒的。
“夫人饿了吧?奴婢熬了粥,夫人快用些。”
春楠端来一碗温好的粥,絮絮叨叨地说着。
夫人晕过去了,老夫人觉得夫人是装晕的,大发雷霆连太医都不准请。她也去东院找过相爷,可……
明妩没有注意到春楠的异常。
一碗粥下肚,胃里终于不再翻天覆地了。明妩也终于有了些力气。
窗外日头已西斜,夕阳投在窗棂上,映得窗纸像是染了色。
“相爷呢?”
春楠面露迟疑。
明妩的心往下一沉,一把抓住春楠的手,焦急地问:“是不是相爷出什么事了?”
说着就要起身下榻。
“相爷……去了乌衣巷。”
明妩动作顿住,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被点了穴。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尽。
春楠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暗骂自己藏不住话。
夫人对相爷有多在意,她是知道的。
年初时相爷头疾发作,当时因下了半个月的雪,临安城在闹雪灾。一味需要新鲜采摘的药府里没有了。
府里的侍卫又都被派出去帮忙百姓赈灾。
当时府里只剩下几个女眷。
急得六神无主时,是夫人毅然跑出去了,一个人去了郊外山林采药。
回来时已是深夜,浑身都是伤。
春楠至今还记得她小心翼翼捧着翠绿的草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拜托她偷偷将草药交给太医,不要告诉任何人。
可她分明瞧见夫人手腕处多了数道血痕。
“夫人,您您别多想,那乌衣巷或许只是……”
乌衣巷因东晋时期王,谢两大世家聚居于此而闻名。如今王谢两家早已凋落,乌衣巷多住着一些权贵老爷豢养在此的美人。
是以乌衣巷又被好事者戏称为美人巷。
大宋勋贵流行养美人,并以此为傲,有的甚至还会堂而皇之地带出来比美。
难道,他,真的也如那些男人那般……
明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不管怎样她都要去弄清楚。
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服,往外走。春楠愣了一下,忙追上去。
“夫人,您不能去啊。”
临安城里,在乌衣巷豢养美人的数不胜数,那些主母夫人难道不知道吗?她们知道,但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养在外头总比养在府里好。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