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重要的决定。看她动心了,但还在犹豫不决,郝卫红决定再加一把火,“你的闺女,这么多年了,都没来看你们,你不想知道她到底咋样了吗?搬到山下去,打听消息就容易了,哪怕你去趟闺女的大队都行。”宋大娘的女儿许久不来了,久到她经常会忘了自己有个女儿存在,可那是因为条件不允许,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她才强迫自己忘记的。这句话就像是临门一脚,最后一击,彻底打开了宋大娘固执心防。宋大娘已经逐渐衰老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放下箩筐,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
郝卫红忙将笆箩接过来,放在一边,询问着:“宋大娘,您没事吧?”“没事,我挺好。“宋大娘猛然站起来,压抑着有些晕眩的感觉,下定了决心,“我听你们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等老头子回来,我再劝劝他,如果他还是不想搬,我就听你们的。”
郝卫红喜形于色,但马上又担心道:“你不能反悔吧,到时候宋大爷一生气,不会就改了主意吧?”
宋大娘看过来,十分肯定地说:“我不反悔,我这辈子都没怎么自己做过主,这次不管老头子说啥,做啥,我都不会改主意的,你们放心吧。”连续两天爬那么远的山路,何大娘的身体有些坚持不住了,下山的时候,何大娘跟郝卫红说:“明天,你带着小伙子们去吧,帮着宋姐搬搬东西什么的,我就不去了,昨天晚上腿疼了半宿,再爬山,我这老胳膊老腿就得散架了。”郝卫红忙答应着,说:“何大娘,这次多亏您老人家出马,要我自己一个人,肯定说服不了这老太太。要不人家说,姜还是老的辣,以后我得多和您学习学习。”
何大娘爱听夸奖的话,心里头美滋滋,跟郝卫红互夸了一番后,两人都很愉快,在下山的路上,顺便弄了不少野菜。不过,在村口位置,两人分开的时候,郝卫红不免又升起了担心,“何大娘,宋大娘她真的不会反悔吗?”
何大娘:“放心吧,不会的,我从她身上看得出来,她下定了决心。老实人一旦下定决心,反倒不容易更改。”
郝卫红问这话,就是让自己心安一些,宋大娘的事情时间紧,任务重,实在熬人,如果宋大娘的态度反复,她应该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再一天,郝卫红带了两名民兵队员上山。宋大娘和宋老头都待在家里,宋老头蹲在一边揉棒粒,粗糙的大手一揉,两、三排棒粒子便脱落下来。他显然是带着气的,几下就把一颗棒子弄干净,将棒胡子使劲扔到墙角处。而宋大娘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正在屋里头等他们。见人来了,她朝着朝着宋老头平静地说:“我走了,你自己好好过吧。”宋老头猛地将手里头的棒子摔在笆箩里,溅起好多的玉米粒,“走吧,赶紧走,我看你到山下去,没地方住,没粮食吃,你怎么过活!”郝卫红忙笑着说:“住的地方我帮你们安排好了,暂时住到冯婶子家里,过后,大队会帮你们批地基,盖房子。至于粮食,宋大娘,咱有两个壮劳力在,帮您扛点粮食下山,到时候不够了,再让小伙子们帮您过来拿。”郝卫红边说,边观察宋老头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不给粮食的意思,便知这人也没多坏,对他的老婆子还是有感情的,便对之后做通他的工作,多了很多信心。
帮着宋大娘将磨好的一些玉米面都装上。宋大娘家是个小石磨,这样的磨磨出来的面粗,蒸出的饽饽粗剌剌的,吃着辣嗓子,口感特别差,郝卫红边装边说:“等到了山下,我们再帮您把这些面用大队上的大石磨磨得细发一些。咱们村有驴,谁要用的话,跟大队借就行,不用自己推磨,省事得很。”她注意到,宋老头背身坐着,但脑袋侧着,耳朵伸出老长,似是在听着他们说话的样子。
宋大娘收拾了些玉米面,又想捞两颗咸菜,被郝卫红阻止了,“咸菜不是稀罕玩意,家里头多得是,就别大老远的,从山上带了。”两位小伙子自觉的帮着把东西都背在背上,郝卫红帮着拎上装了行李和衣服的包裹,让宋大娘轻装下山。
宋大娘朝着背着身的宋大爷说:“我先下去了,在山下等你。”宋大爷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说:“我才不去,我就死在这山上!你要是在山下过不好,可别想着再回来,我不要你了!”宋大爷口气虽硬,但愣是让人听出来一股子色厉内荏的味道。走出去一会儿后,宋大娘站在坡下,回头望,就见宋大爷的脑子“嗖"地就收了回去。
宋大娘心里头那些惆怅、不舍瞬间就没有了,忽地就笑了出来。下了山,奔着冯婶子家里去,远远地,就看见何大娘和冯婶子就坐在门口,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天,隔段时间就往过看一眼。从到了张家营子开始,郝卫红就一路给宋大娘介绍着大队的情况,遇见个人,就给双方做介绍,说:“这是住在山上的宋大娘,认识的吧?以后他们老两口就搬到山下来生活了,咱们大家多多照顾哈。”大家伙都很给郝主任面子,对宋大娘很热情。宋大娘离群索居这么多年,非常不习惯跟这么多人接触,但人内心里头都是渴望同伴,渴望与人交往的,所以就表现出了一种羞怯、害怕,但又渴望融入其中的矛盾心情来。
这一路走得,比结婚那会儿还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