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国家这几次爱国卫生运动,从城镇到农村,宣传工作很到位,只不过,政策可以强制他们除四害,却不能强制大家洗澡换衣服。相对于以前偏重的环境卫生,颜红旗的要求更偏重于个人卫生。大队长刘良山说:“还是老办法,家家户户的宣传吧。“他寻思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洗个澡,换换衣服,让媳妇帮着抓抓虱子,颜书记肯定是嫌弃他们了,所以才有了这个会。
赵树明可不像他们这些年纪大那样不爱干净。夏天的时候,他们这群大小伙子午后每天都去河里头洗澡,专门挑水深的地方,所以他干干净净的,身上一个虱子都没有,他摸了摸稍微有点长了的飘逸头发,说:“要是能在村里头办个澡堂子就好了,跟市场里那些国营厂子似的,给社员们发澡票,那大家伙就都于净了。”
其实说白了,绝大多数人卫生习惯不好,是因为没有条件。就拿六道沟门来说,村中只有一口井,用水都是用水箐往回家挑水,住得近的还好,住得远的,挑一趟水就能让扁担把肩膀压弯,烧火还得用柴火,柴火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得去山上砍。
有条件的话,谁不想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呢。当然了,柳小凤除外。
赵树明的提议能切实解决问题,但在农村里根本就不现实。他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刘良山的提议虽然没啥创意性,但也是最靠谱的。颜红旗把事情交代下去,由刘良山主抓这事儿。郝卫红将自家新垒起的院墙,沿着房檐垒了足足一米八往上,是整个杨木大队独一份的高,甚至站在戏台上,就能看见那溜长的一道。足以保证隔壁的那对老不死的,除非不要脸的塔梯子,否则绝对看不见这边的情景。为此,她花了不少钱,但那钱是从钱老太手里头抠出来的,郝卫红花着一点都不心疼。
围墙还没晾干,郝卫红就来了大队部找颜红旗。“书记,我的事情弄好了,来找您报道!"几日不见的郝卫红脸泛红晕,精神奕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不光她快乐,钱和平也快乐,这两天脸上也有了笑容,就连饭都能多吃半碗。他每天趴在窗台上看着围墙一点点垒起来,感觉人都胖了不少。没了老太婆的诅咒聒噪,就连空气都是甜的,两人晚上躺在炕上兴奋得睡不着,仿佛回到了钱和平还好着的时候,头挨头地躺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都想好了,我要好好跟着您干,好好过日子,我想让和平活得体面、有尊严,多陪我几年!”
有了希望和生活目标的郝卫红浑身充满了干劲,从钱和平出事后,她从未有一刻如这般轻松,仿佛之前所承受的那些痛苦都不存在了。“好,那我们这就开始干活!”
颜红旗说了说自己对于杨木大队妇女工作的要求。郝卫红便听边记,一刻不敢走神。
晚上,郝卫红点着油灯,拿着个铅笔头,对着本子苦思冥想。自从颜书记叮嘱她,要她写个工作计划后,她脑中就有了很多想法,但她毕竞只有初中文化水平,有些语句知道怎么说,却不知道怎么形成书面语言。而且,她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跟蜘蛛爬的。他看着旁边趴着做手工活的丈夫,灵机一动,“你老说你上学的时候语文好,那你帮我的忙呗,我说,你写。”
交工作计划的时候,郝卫红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颜红旗看完之后的评价。
“字写得不错。”颜红旗说道。
郝卫红立时笑了,比夸了自己还高兴,承认了这份计划是自己口述,丈夫动笔的事情,说:“我怕您笑话我的字,所以就让他写了,没想到他都好多年不动笔了,写出来的字比以前还好了。”
颜红旗将计划看完,还给了对方,说:“行,就按照你的计划实施吧。”郝卫红重重点头。
就在她踌躇满志,立刻开始实施的时候,颜红旗又叫住了她,神情带着点古怪,说:“那位叫柳小凤的同志,她的个人卫生问题,你重点关注一下。柳小凤是杨木大队在“爱国卫生运动"之中,最倔强的顽固分子。其他人在大队干部入户宣传之后,多多少少都有所改变,蓖蓖虱子啊,换换衣服,擦洗下脖子、手腕这些打眼就能看见的部位啊,总之是都愿意配合的,只有柳小凤,该咋样还咋样。
提到柳小凤,郝卫红也觉得头疼,这些年来,为了让柳小凤干净点,她又是劝又是吓唬的,几乎每次见面都要说,可对方就愣是不改,总不能强按住给她洗澡、换衣服吧。
这么想着,颜红旗就又发话了,说:“如果她还是不愿意的话,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郝卫红楞了下,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要是以前,她肯定是不敢的,但如今有了颜红旗给撑腰,她胆子大得很!不过,到底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心心里头还是有些发虚,她提出要求,行动的那天,颜书记能去给她压阵。
颜红旗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她心心里头很清楚,别人都不是自己,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去成一些事情,别人却是不行,一些在自己看来简单的事情,在别人那里却是千难万难,不能理所当然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就一定得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