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鱼肚白刚漫过沙丘,先锋营的栅栏已经在风里显出轮廓。
赵武勒住马,吐了口带沙的唾沫,马打响鼻的声音在寂静的戈壁上格外清晰:“到了,进去后少说话,营官问啥答啥,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似的。”
朱高烜点点头,把裹刀的麻布又紧了紧。
翡翠刀柄在晨光里闪了下,他赶紧用袖子遮住,经过昨晚那出,他总算明白这玩意儿在满是糙汉的军营里有多扎眼,搞不好还得被当成“奸细的信物”盘问半天。
营门口的哨兵见是赵武,掀开栅栏时还不忘调侃:
“武哥,这次出去没把小命丢在漠北啊?”
赵武没接话,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径直往里走。
营里早已忙活起来,伙夫在埋锅,浓烟裹着麦饼的焦香飘得老远。
“赵把司,可算回来了!”一个挎着腰刀的小旗官迎上来,脸上带着急色,见赵武身后跟着个面生的,眼睛直往朱高斄身上瞟,“这位是?”
“新来的,叫朱五四。”
赵武拨开他往前走,脚步没停:“营官在哪?有急事汇报。”
“在大帐呢,昨晚就没合眼,盯着地图看了半宿。”
小旗官跟在后面,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武哥,你们这趟……有收获?”
赵武没理他,径直掀了中军大帐的帘子。
营官正趴在地图上用朱笔圈圈画画。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眼下的黑圈比墨还浓,沙哑着嗓子问:
“回来了?探着啥了?别磨磨蹭蹭的!”
“营官,有大的!”赵武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把黑风口设伏和鞑靼人计划诈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不忘补了句,
“这情报的头线索,是朱五四先发现的,那小子眼神尖得很。”
营官的眼睛瞬间亮了,手里的狼毫笔“啪”地拍在桌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好小子!黑风口五千人?还想混进大营当内应?
这要是没发现,咱们的人就得像傻子似的往人圈套里钻!”
他猛地转向朱高媾,上下打量半天,眼神里满是审视:
“你就是朱五四?看着倒不像个能吃苦的。”
朱高烜刚要说话,赵武抢先道:“营官您别瞧他细皮嫩肉的,胆子比谁都大,昨晚亲手解决俩鞑靼斥候,下手稳得很,一点都不怯场。”
营官挑了挑眉,突然笑了,脸上的疲惫消了大半:“行,有种!这事太大,我得立马报给总兵官,你们在帐外等着,别乱跑。”
说罢,他抓起案几上的令牌,急匆匆地往后帐去了。
没等一炷香的功夫,营官掀帘出来,脸色却沉得厉害,刚才的喜色半点不剩:“总兵官说了,黑风口设伏的事,信;但诈降……未必是真的。”
赵武急了,往前迈了一步:“营官,那鞑靼人都招了,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总不能是编的吧?”“招了也未必是实话!”营官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总兵官说,鞑靼人就爱耍这把戏,故意放出假消息搅乱咱们的阵脚,之前又不是没吃过这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而且……昨晚真有队鞑靼人来投降,说是巴图的部下,受不了他打骂,还被抢了牛羊,带了三十多号人来投诚,现在就关在西营,总兵官正犯嘀咕呢。”
朱高曦心里咯噔一下。
昨晚那斥候喊“诈降”时,眼神里的慌乱不像是装的,连声音都在抖。
可营官这话也在理,鞑靼人的鬼心眼比漠北的沙子还多,真真假假根本分不清。
他悄悄攥紧了拳头,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要是真有诈,这三十多个“降兵”混进大营,后果不堪设想。“那……黑风口的埋伏咋办?总不能不管吧?”赵武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躁。
“总兵官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营官拿起案几上的令牌,递给赵武一块,“赵武,你带五十人,再去黑风口摸一趟,确认清楚埋伏的具体位置和人数,别漏了任何细节。
“朱五四……”他看向朱高燈,眼神里多了几分考量。
“你跟我去西营,看看那些投降的鞑靼人,你眼神尖,说不定能看出点啥。”
朱高烜愣了下,赵武已经拽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去啊,跟着营官好好学,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西营的栅栏外,三十多个穿羊皮袄的鞑靼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明军发的麦饼,吃得狼吞虎咽,碎屑掉了一地。
见营官过来,为首的一个高个子赶紧站起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用生硬的汉话喊:“大人!我们是真心投降!巴图不是人,抢我们的牛羊,还打我们,我们实在受不了……”
朱高烜站在营官身后,没说话,眼睛却像鹰似的扫过那些人。
有个年轻的鞑靼人正低头啃饼,手腕上的羊皮袄袖子滑了下来,露出块青黑色的刺青。
朱高烜心里一沉:这是鞑靼贵族亲兵才有的记号,巴图的卫队里,只有最亲信的人才配刺这样的狼纹,怎么会出现在投降的队伍里?
他悄悄碰了碰营官的胳膊,朝那刺青努了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