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与三娘子也是谢丞相唯二夸赞聪慧的子侄。”他欺骗她,在她的心口上捅出一个洞,以狠毒的手段逼迫她,恩将仇报,但张静娴从未否认过他的才能与功绩。
无论是四年前的淮水之战还是未来不久与氐人的大战,谢蕴都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可是,我也曾有过弱小无助的时候。”
谢蕴微微一顿,视线落在女子柔和的侧脸上,低声呢喃她的名字,“阿娴,再乖一些。”
多心疼他一些,对他再好一些,再爱他一些。如果她可以做到,他将不再和她计较之前的那几句话,宽宏大量地原谅她,与她回到同在西山村,獬并未找来的时候。1他可以让她的表兄和村人平安归家,他可以让她的舅父过来看望她,他可以兑换之前的承诺,帮她摆脱生为蟀蟒的宿命。谢蕴的神色渐渐发生了变化,强行克制着自己,但仿佛另一个自己在他的眸中失了控。
引诱她,蛊惑她,然后占有她。
张静娴死死地掐着手心,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将他当作山中危险的鬼魅,直到她的心中也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已经死了的她。
她浅浅一笑,说道,“郎君,我们到马厩了。”青草的气息渐渐变重,身在马厩的小驹发现了熟悉的人类,高兴地甩了甩鬃毛。
换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它仍在适应中。
不过,小驹很快打了一个喷嚏,它怎么觉得那个雄性人类很是可怕,是错觉吗?
“小驹,我们出门吧。“张静娴走到小驹面前,拿新鲜的青草喂它,接着解开它的缰绳。
可能是听到了出门的字眼,一旁的黑马略微矜持地往这边凑了凑,它的马蹄比背上的颜色更深,名叫踏墨。
“郎君,你的腿还会痛吗?"张静娴将小驹牵出来后,忽然抿着唇问。“走吧。"谢蕴踩着脚蹬骑在黑马的背上,面庞锋利俊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他轻易原谅了前一刻钟她的装傻。在建康城,在这里,孤身出门都不敢的她必定在害怕。<1)
谢蕴想,她需要时间。
两人两马从谢家的侧门离开,于风中衣袍飘飞,引人侧目。“谢家玉树名下无虚。”一辆马车中,有人认出了谢蕴,出声感叹。“哈哈,晁兄谬赞,幼子不过尔尔,哪里及得上晁兄之子。”又一道浑厚的男子嗓音响起,却是自谦。
谢家高耸的楼阁之上,也有一名男子慢悠悠地问着身旁的人,“那名女郎便是救了七郎的宾客?”
叔简闻声,笑着点头,“正是,丞相看她骑术如何?她学会骑马还不足一月。”
“身姿飘飘,比起七郎还需精炼。不过这么短的时日,悟性不错。"谢黎犹豫片刻,忍不住也笑,“大清早就拿着我的文集读得如痴如醉的人,不多,真的不多。”
“不止,叔父,十一郎同我说,再往前几月,张娘子尚不识一字。”谢扶筠由楼梯缓缓踱步而上,肩后的彩锦披帛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同叔简互相见过礼后,坐在了谢黎的手边。
身形美极,任谁也想不到这位才女还颇擅刀剑。谢黎嗅到了侄女身上的酒气,含笑问公乘越还醉着。“十一郎酒量太浅,却不尽兴。“谢扶筠颔首称是,倒了小几上的酒,又饮了起来,边喝边道,“叔父,张娘子请十一郎引荐,想见您一面。”“有说为何吗?”
谢黎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长叹了口气。“未说,或许是仰慕叔父的文采吧。“谢扶筠喝空了一壶酒,满不在乎地回道,“不尽兴,再来!”
她的酒量令人咋舌,但又不像今日,说了一遍又一遍的不尽兴。“既然是七郎的救命恩人,那便见一见吧。明日一早,我会至清池边等她。”
谢黎眼神温润,让侄女少饮些酒,七郎虽然骑马出了府,但隅中的家宴还是不能作罢,“阿筠,见你大兄最后一面。”“我知。“谢扶筠喃喃道,她应该成为和自己母亲一般的人。既然知晓自己的命运无法由自己决定,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一切也不受自己影响,那就尽可能的冷漠,摒弃掉多余的情感,做一尊只会微笑的菩萨。可是,她努力了很多次,都做不到。
“大兄可恨,残害七郎,然叔父和我都知道,背后有他人的鼓动。”“阿平不会死,他只是会成为一个废人,再不能露面。”楼阁中沉默长久,谢扶筠站起身,看着天空笑了笑,“叔父,大兄,我,七郎,谢家的所有人包括您都是相同的。”“可那位张娘子不属于这里,她若向您提出了请求,您千万答应她。”公乘越和她当然不止是饮酒,随意的几句交谈,谢扶筠已经猜到了七-七-J八/八。
再加上七郎的刻意回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离开谢家后,谢蕴带着张静娴来到了建康城中久负盛名的朱雀桥。满眼尽是朱紫,周边车马如织,张静娴坐在小驹的背上,对都城的繁华又有了新的了解。
她眼尖看到一处金光闪闪的屋顶,问那里是什么地方。“皇城中的摘星台,四年前修建而成。“谢蕴面无表情,在氐人的大军快要打过来的时候,建康城中的众人在修建一座耗费巨大的宫殿。以金为顶,据术士说跪在其中祈求便能沟通天上神明。“哦,想来没什么用,人命才有用呢。“张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