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猫跟在她的脚边,喵喵叫,朝她讨蜜水。
张静娴知道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跟随着她,但她强迫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玄猫的身上,摸它的脑袋,喂它蜜水,扔给它一块新鲜的生肉。
谢蕴透过竹窗看着一人一猫其乐融融的画面,薄唇微抿,冷嗤了一声。
农女总归是农女,大字不识再正常不过,他到底是鬼迷了心窍。
谢蕴克制着不知从何处生出的怒火,提着碳条将写出的两个字全部涂黑,直到看不出一丝痕迹。
他在另一张空白的纸上画下了一个不起眼的简单标记,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是一条围着山丘的河流。
不懂的人可能觉得普通至极,只有跟随他身边多年的亲信才能一眼认出,这是舆图上长陵的标志。
谢蕴,字相之,因四年前淮水之战大败氐人,得封长陵侯,任州府刺史。
月前,他受邀前去赴宴,返回途中遭遇截杀,因一时错信他人落得跌落山崖的下场。
却不想,山崖之下不是死路,而是一个偏远的山村。
武陵郡,武阳县,虽然正在他赴宴并折返的路线之上,但谢蕴从未在此处停留过。
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地方,不会引人注目,他断定无论是暗中想要他死的人还是自己信任的心腹,都需要不少时间才能找来。
然而若是多出了这个标记,心腹找来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但谢蕴接下来,没有丝毫犹豫,撕碎了画着标记的纸,他若是想快些变成她口中光芒璀璨的玄凤,便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又故意说自己失去了大半记忆。
谢蕴生来高傲,不愿他受伤甚至无法走动的模样被熟悉的人看到、知晓、并嘲笑。
只是想到一丁点儿这个可能,他的脸色立刻沉下,十分恐怖。
但这个农女不仅讨好他,似乎也很为他担心。
因为她滴在自己手背的一滴眼泪,谢蕴略微心软,到她烘烤好肉干走过来试探着询问时,淡淡道,自己只暂时想起了一件事。
“郎君想起了什么?”张静娴眼睛一亮,急忙又问。
她身上带着蜂蜜和肉干的香气,谢蕴的喉结轻轻一动,像是抑制某种躁动,故作冷漠地回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和阿娴一样罢了,尚未有婚配。”
“不过,我记得我并没有一个心心念念的表亲。”
他的目光晦涩不明,因为太过挑剔,还没有女子近过他的身。
某种程度上,她是第一个与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女子。
“原来是这件事……”张静娴听了有些失望,她更想从他的口中听到别的,比如,他真实的姓名。
“郎君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呢?或者你将你的模样画下来,我拿到县城去问。”
“不急,等阿娴舅父归来,你再进城也不迟。”
谢蕴提到她的舅父张双虎,张静娴没了声音,默默将做好的暮食端了过来。
暮食不仅有烤好的肉干,还有加了香辛菜的兔肉,麦饼,以及解渴解腻的豆汤。
玄猫吃饱喝足已经离开,他们两人同桌而食,又度过了一个白天。
暮食过后,张静娴给谢蕴的双腿施了针,吞吞吐吐地说自己烧了一瓮热水,“我在热水中也放了王不留行,郎君的伤口已经结痂,可以沐浴了。”
谢蕴冷冷注视了她半晌,看的她忍不住躲闪时,他推动着辇车往厨房走去。
行至门口时,他的语气生硬,“将烛台点燃。”
张静娴深深呼出一口气,照着做了,顺便体贴地将烛台放在他可以碰到的地方。
房间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脸上的红色逐渐消失,弯下腰在地上翻找出了一张纸和许多碎片。
纸上有一块是黑乎乎的,她略过往下看去,借着月光又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阿娴。”
“阿娴。”
“阿娴。”
……
一整张,全部都是。
张静娴的手指神经般地抖动起来,过了许久,她撇开眼,气息慌乱地将碎片拼在一起。
辨认出一个图案,她比对着,记在了麻布上。
“不要慌,没关系的。”
她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