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享有的温饱千辛万苦地得到,也要被说一声,该知足了。
第一次,谢蕴发现她的目光没有闪躲,从中,他甚至看到了几分愤懑与悲哀。
她是庶民,是他口中那个卑贱的农女,从未在他身上得到真正的尊重。
沉默无声地蔓延,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一颗尾尖带着红色的野桃从天而降,差一点砸到谢蕴的伤腿上。
不必看,十有八九是方才那只猴子扔过来的,用来充当赔礼。
谢蕴抓住这颗野桃,薄唇抿直,身上的冷气凉飕飕地往外冒,缓缓开口,“山畜若伤人,万不可留。”
如果他手中有弓箭,早一箭射死猴子。
张静娴装作没听懂他的暗示,朝舅父家走去。
尖上带了红色的桃子吃起来还是有几分甜的,猴子使坏,但已经赔礼道歉了啊。某种程度上,它比人类更讲礼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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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村子,谢蕴的存在开始变得显眼起来,不少人好奇地打量他。
“阿娴,莫非他就是那位贵人?”一位伯娘端着装有脏衣的木盆经过,大胆问了一句。
西山村这么个小小的村子能有什么秘密,张双虎的外甥女阿娴从山上背下一位贵人,留在自己家中养伤的事短短两天已经人尽皆知。
在关起门只有一家人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热烈讨论过这位贵人的身份,身高,相貌,编的天花乱坠。
有人去问乡老,得知贵人伤重,还担心人死在村中引来祸患呢。
不过今日一看,嗬!真是位贵人!
这等相貌,就像,像郑家人口中念叨的什么瞻彼,什么绿竹,听是听不大懂,反正意思夸年轻郎君生的俊美。
伯娘的眼睛忍不住地往谢蕴的脸上瞥,听张静娴应了一声,她的神色很快变得局促起来。
贵人笑着向她颔首问好,她含糊不敢回,急忙端着木盆匆匆走开。
剩下的人,便也只敢偷偷地瞄一眼,心中嘀咕。
乡老和大家说贵人伤地严重,不仅不能走动还不记得家人了,这看起来不像啊,最多也就腿伤未愈。
“他们只是好奇,没有坏心,郎君千万不要介意。”
张静娴走到舅父的家门口,低声为村人的行为解释,她很小心地不让他对自己和西山村产生厌恶。
单他身边的一个亲信,他们这些庶民都惹不起。
长陵侯谢蕴,对他们而言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存在。
高高在上,只生活在天边。
“阿娴的担心多余了,我的心胸还没有狭隘到被多看一眼就生气的地步。”谢蕴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含笑提醒她该敲门了。
一旁的桑树上结着密密麻麻的果子,还差几日便能完全成熟。
张静娴鼓起勇气,在木门上敲了两遍,一颗淡红色的桑葚落下,门被打开,张夏儿面带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姐姐。
“是夏儿啊,舅父在家吗?”
张静娴弯下腰,温声问小表妹,又把手中又大又圆的李子递给她几颗。
“甜的!”张夏儿小姑娘咬了一口,开心的合不拢嘴,她就知道只要大姐姐过来,自己会有好吃的。
上次是蜂蜜这次是李子。
真奇怪,为什么只有大姐姐能找到这些呢?姐姐告诉她,因为大姐姐时常进山。
夏儿小姑娘觉得不对,阿父阿母还有村中的大人们都说山中有吃人的野兽,虎,狼,熊,多的是,小孩子一口吃下连骨头也不需要吐。
大姐姐明明没有受伤!
“阿父不在家,去田中锄草了。”小姑娘吃完了一颗李子,脆生生地回答,一眼看到了谢蕴,她的嘴巴又张的很大。
从来没见过的一个人,而且他好高啊,坐着……“夏儿,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又想偷懒,怎么不和你姐姐学学。”
刘屏娘手中拿着一个汤勺,一脸嗔怪地走过来,看到张静娴,她的脸色骤变。
“滚!你给我滚!”
愤怒之下,她手中的汤勺直直扔了过去。
张静娴没有躲,她闭上眼睛坦然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是,汤勺并未砸在她的身上。
她睁开眼,看向扣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掌,上面浮现一道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