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雨棚就建在船夫梁家门口的堤岸上,跟她回来的第一个清晨一样,警车车顶的红蓝光幽幽闪烁,人影散乱地来回奔走,在洗刷天地的大雨里,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阅寂无声。
她想起最后一次跟林远溯说话,是在海妃巡游开始前几个小时的清晨。在娘娘庙旁的临时工棚,忙碌的林远溯指挥着人员调度,仍是一眼看见她。“阿潮,你该回去了吧?“她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属于这里,不要被它绊住。”
司潮当时并未知晓这句话中的真意。
如今她才明白,林远溯之所以一直将她排除在参与巡游的人员之外,是因为自知即将会发生什么,丝毫不想让她卷入其中。林远溯早已计划好一切。
只有海妃娘娘知道她的计划。她曾经试图表态反对,却也拗不过坚定的心志。
人铁了心要做什么,神明也无法阻挡。
范医生跪在坚硬的碎石地面,有节奏地持续按压她湿漉漉的胸口。尽管已经采取尽可能的保温措施,她的身体仍是一寸寸地凉下去。咔嚓一一
一声闷响。
是几根肋骨断裂的声音。
不知过多久,李遂终于走上前去,扯起仍在做机械抢救动作的范医生。“她走了。“他闷闷地说。
“不……我还能救……我还能救她…"范医生半是脱力地挣扎着,双眼仍然紧盯着躺在担架上的女人。
“她已经死了。"李遂麻木地重复着,“不是你的错。”一天之内,她已见证两场惨烈的死亡,两条人命在她手中无声逝去。范医生终于停手,无力地瘫倒在地。周围人群奔忙来去,对讲机刺耳地响着,李遂和她一起蹲在林远溯身边,呆呆地望着阿姨苍白如纸的脸。因在海水里浸泡多时,她的身体微微肿胀,表情却很安详宁静,没有挣扎,没有伤痕,宛如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林远舟的死他没有亲见,最后一位与他有血缘羁绊的女性,仍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向他告别。
他眼里满是血丝,疼痛干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李遂跪行几步,摘下她脸上已没有任何动静的氧气面罩。一只手从旁伸来,拂开额前散乱的长发,将她的旗袍纽扣重新妥帖地扣好,细致抚平裙摆的褶皱。
李遂麻木地转眼望去,见是司潮。她跪在林远溯身侧,低头安静地为她整理遗容,没有说一个字。
明艳的大红旗袍被水泡湿,透出破败的暗赭色,如同在雨中落尽的残花。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天色愈发黑寂,雨声渐渐歇止。长汐屿昏黄的灯光落在水洼里,被来往的人群踩碎,复又重归完整。林远洋的尸体最终没有捞到,和他曾残害过的人们同归于那片海里。潮声无休无止,公边艇渐渐接近崖壁,李遂转身捞起绳梯,一眼瞅见脸色煞白的陈阡。
“你害怕?“他问。
“有点。“陈阡微微瑟缩地承认,“但是肯定要去的。”远处灯塔的探照灯扫过崖壁,公边艇上的大功率船灯也照在上方,终于露出这片传说中的绝境真容。
先前匆匆一瞥的怪异轮廓显现,是一段人工开凿的古旧栈道,距离海平面约有十几米。木板早已朽坏落海,只剩下牢牢钉入崖壁的硕大铁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虚弱的微光。
李遂系好安全带各处的金属扣,抛出绳梯,顶端的钩爪应声抓牢崖壁上凸起的山石。
他伸手拉拉,测试强度,回头道:“你跟在我后面,我上去没事,你再上。”
陈阡点点头,不无担忧地说一声:“你小心啊。”李遂勉强一笑。此刻的他并没有太多求生的欲望。海妃巡游仓皇结束,又出现林远溯劫持林远洋自杀的命案,派出所民警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他和陈阡两人放不下心,决定再回来探查。直觉告诉李遂,崖壁上可能另有玄机。
他嘴里咬着手电,紧紧抓着安全带,一步步踩上绳梯,爬上栈道遗迹旁的山石。令人意外的是,突出的山体在崖壁上形成一个半米见方的平台,恰好容人下脚。
四处巡飞的海鸟叼来种子,乱草抓住仅剩的一点土壤,顽强地在平台上长成郁郁葱葱的模样。
李遂拂开乱草,转过身,面向绝壁,取下嘴里的手电筒。光芒并未被山石遮挡,而是消失在黟黑的尽头。
“上面有什么?"陈阡系好船,仰头喊道。“你上来吧,安全,"李遂四处张望,“好像有个山洞。”两人在平台上成功会合,堪堪能容身,陈阡照向黑黟黟的洞口,不无疑惑地说:“从来没听说悬崖下还有山洞,你知道吗?”“没听说过。"李遂也有几分迷茫。
两人猫着腰,举着手电筒开路。从脚下和洞壁的痕迹看,山洞是天然形成,四处不时有滴水声。
甫一进洞,走出十几步,李遂便讶然驻足。这洞口很窄,恰好被山石平台上生长的乱草挡住视线,无论从山上还是海上,都无从探知。但洞内空间不小,约有五米见方,角落里系着一艘老式木船,保养得很新,船身没有编号,是普通渔船的制式,后方有发动机。“还有半箱油,"李遂过去查看,“这里应该最近还有人来过。”“师兄,你来看这里。“陈阡站在另一处指道。李遂转身走过去,大吃一惊。山洞靠里处,一张简易地铺,一些锅碗瓢盆,地上还有生火残余的痕迹,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