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Chapter045.愿者上钩天光大亮时,雨已彻底平息,一切痕迹都被冲刷殆尽,如同故意洗去证据。天气见好,希望又重新生发出来。自村长死后未再出事,林叶生家茶肆的生意也渐渐复苏。茶客们三五成群,喧嚣像一锅滚粥,浮在氤氲的茶香里。周惠英端着托盘,在旧式八仙桌间穿梭来去。清亮的各色茶汤注入瓷杯,流泻、回旋、撞击,绽出沸腾的醇香。
司潮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没点茶,面前只摆着一碟四果汤。她慢条斯理地夹起青黄的果肉,无意识地放进嘴里咀嚼,微酸的口感激得她不由微微眯眼,视线却像无形的渔网,撒向喧闹的厅堂。
“昨晚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离她不远的茶客开始起话头。“谁会没听见啊?疯姨好像失心疯发作,大闹一夜,被抓去派出所啦。““抓她做什么?一个疯婆子…”
“不是疯好些年了吗?话都说不利索,官老爷真是没事找事!”“胡扯,根本不是这回事!"另一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搭腔,“我在门缝里闻到味道,昨晚她家院墙被人泼汽油!差点就走水啦!”满场哗然,所有视线都向那人投来,连周惠英也不由手上一顿,停下活计多看他一眼。
“竞有这事?”
“不会吧?谁要害一个疯婆子啊?”
那人越发得意,绘声绘色地说:“我可是她邻居,我还能不清楚嘛!这铁定是有人要害她!”
议论声像潮水般涨落,掺杂着各种猜测、恐惧和一丝隐匿其中不易觉察的兴奋。
司潮安静地听着,直至沸腾的流言如天方夜谭般越发离谱,才淡然开口。“昨晚,我倒是在场。”
众人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一时竞如被掐住嗓子的鸡鸭,鸦雀无声,只拿双眼不安地打量她。
接二连三的命案已被证实,都跟司潮毫无关系,乡民的恶意虽是稍减,但怎么也谈不上喜欢。
“他说的是对的,"司潮恍若不知,继续说道,“凤姨应该知道点什么,现在劫后余生,她肯定会告诉警察。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会说出去。”“她一个疯婆子,能知道什么啊?"有人小声质疑。“该不会是……
司潮再不言语,沉默着穿过人群,离开茶肆,留下继续一头雾水的众人,徒劳地互相求证。
她的目的已达到。
只要撒下种子,怀疑和恐惧自会在人心里疯长,促使他们成为风媒,像蒲公英一样四处传播。
如果迟早传入凶手耳里去,他绝不会坐以待毙。茶客们纷纷扬扬地议论着,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派出所那一方小院。与此同时,留置室阆寂如死。
海天交接处,浓叠的云翳终于微微散开,裂出一道蟹壳青的天色。咸风从顶部气窗钻进来,夹杂着夜潮的余腥,和一抹好像仍然索绕在鼻间挥之不去的汽油味。
铁门上的绿漆早已剥落,像某种湿疹般斑驳不堪。凤姨蜷缩在床铺的角落,枯瘦的手指反复捻着裤脚磨破的镶边,眼皮低垂,仿佛焊死在深陷的眼窝里李遂站在铁栅栏外,一夜未眠的眼球布满血丝。桌上的搪瓷缸里,枯黄的茶叶梗沉在杯底,已经凉透。
自昨夜被带进来后,章迎凤一个字都没吐,像一枚死不开壳的海蛎。所有问题都石沉大海。她的沉默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更像是畏死的恐惧。章迎凤虽然精神失常已有许多年,但平日里还算能生活自理,只是受不得刺激,李遂也不敢问得太狠。
他抓过茶杯,转身关门出去,想顺便透透气。陈阡和小张正从院外走来。后者腿上伤口已经包扎好,但仍然一瘸一拐。“师兄,还耗着?"小张压低声音,指指太阳穴,“她明显这里有问题,没法问。”
李遂没说话。
陈阡有条不紊地汇报道:“后山我们又搜过几遍,有一些被踩倒的剑麻,山石上采到一个模糊的鞋印,已经留档。但是其他……没什么收获。”“哎…怎么会这样,”小张懊恼着,有些泄气,“他还能长翅膀飞走不成?”“是啊,我们前几日也每次巡逻都搜山,"陈阡无助地挠挠头,“这人到底能藏在哪?”
“师兄,都怪我,"小张继续悔恨道,“我要是没摔倒,他肯定逃不掉……”“你行啦,"陈阡显然也听过数遍,“夜太黑,又下过雨,路那么滑,谁追都一样。”
李遂点点头,径自去食堂洗茶杯。走之前,他又回身,不动声色地吩咐道:“今天我们加个班,兵分三路,除海边以外,在派出所另三个方向埋伏,守株待兔。别穿警服,换便衣,注意隐蔽。”“明白!“两人立即应声答道。
水流欢快地涌出龙头,冲刷着隔夜的茶杯。李遂若有所思。司潮昨天半夜才离开派出所,临走拉他到一边,神神秘秘地提出她的计划。“我觉得,你们先扣下凤姨三天。对她来说,这是暂时的避风港,对某些人来说,可就是如坐针毡的威胁,既能确保她的安全,又能引蛇出洞,一举两得,"她颇有信心,“我放点风声出去,你们守株待兔。”李遂倒也赞同。未尝不是良策。
事到如今,等是唯一的办法。等凶手坐不住,如果没等到,就等章迎凤开囗。
因村卫生站已关门,昨晚只能将林孝诚暂时安置在民警的值班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