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冒死出海想从郑延海的口中挖出点线索,对方就死在狱中。司文澜留下的日记残页下落不明,仅剩的证据也被偷走,幕后黑手跟人间蒸发一样,消弭无形。
而陈叙的身份,则更是扑朔迷离。说到底,女扮男装也只是她的臆测,没有任何实证。
与此同时,岛上又发生一系列命案,她被动地裹挟其中,自身难保。疑似杀死船夫梁的凶手既然来家里要杀她灭口,为什么又要偷走日记?相隔十五年的命案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司潮一无所知。
线香烧得快,转眼间已过半。她默然低下头去,深深三鞠躬,语气几近乞求:“如果阿妈在天有灵,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事已至此,如果不找出司文澜死亡的真相,就算台风散去重新通航,拆迁事了,她也不可能安心离开。
天地静默无言,唯有雨声渐响,如同凶手躲在暗处的嘲笑。水顺着伞面连成线,织成细密的雨幕,似乎要将伞下这一方空间与世界隔离开来。奇迹没有发生。
司文澜的墓碑犹自伫立着,滴下来的水好似沉默的眼泪。司潮茫然四顾,陡然间悲从中来,鼻子酸楚不已,她顾不上撑伞,将冰冷的墓碑抱在怀里,潸然泪下。
“阿妈……”
低低的泣语与雨声交织,被崖下轰鸣的浪潮掩盖,甚至没有昭然于世的机会。
朦胧间不知过多久,司潮才意识到,头顶的雨似乎已经停滞,但雨声却并未停止。
她茫然抬眼,发现背上多了一柄竹骨黑伞。林叶生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只是替她撑着伞,自己的肩头已湿大半。
“叶生阿公…“”司潮低头,不易觉察地擦擦眼泪,找回自己的伞,站起身来。林叶生没有理会她,只是从旁取出三支香来点燃,扔开伞护着香,自己冒着大雨,虔诚地弯腰鞠上三躬。
“阿澜,”他低低地唤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怪我吗?”司潮大吃一惊,转头不解地盯着林叶生。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向司文澜忏悔,又像是向司潮解释。“凤阿妹今天骂我,骂得好,"他竞微微哽咽,“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不会死。”
“什么意思?"司潮反问,“我阿妈的死,跟你有关系?”林叶生抬起眼来,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我和司文澜,并非泛泛之交。她决定逃跑前和我提起,我支持过她。”
“我不说你应该也猜到,你阿妈本来是大学生。她被人卖到岛上,嫁给郑延海,"他继续说道,“十五年前的今天,她来店里找过我,说她遇到一个机会可以逃出去,就是陈叙。”
“我却万万没想到,当晚她就……”
“陈叙到底是谁?”
“这我不清楚,"林叶生沉吟道,“陈叙当时来到岛上没几天,大家都不认识,司文澜也没有细说。”
司潮追问:“我阿妈和凤姨、林嘉宸,是不是都是被拐卖来的?谁拐卖的他们?″
林叶生点点头,随即,又摇头。
“那您呢?”
“我……??“林叶生苦笑一声。
“据我所知,您一生都没有成家。”
在闽越甚至整个华南,多的是有点钱便养细姨的男人,终身未婚的林叶生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异类,不知要遭多少人戳脊梁骨。林叶生若有所思地抬眼,望向苍茫的海色:“我曾经有过家。”“我出生在新加坡。父亲是长汐村林氏,母亲是新加坡人,”他脸上渐渐浮出洞穿世事的惆怅,“他下南洋遇到我母亲,便在当地成婚生下我。可惜在我九岁时,他不幸去世。”
“父亲尸骨未寒,我便被林氏宗亲从母亲身边抢走,强行带回长汐屿,直到现在。”
司潮大惊失色,不解道:“为什么?”
“为什么?“林叶生冷笑,“因为他们口口声声说,我父母未经宗族同意私自结婚,已经有辱门楣,不能再让林氏的后代留在异国他乡,否则便是大逆不道。“为此,他们不惜打得阿妈遍体鳞伤,只扔下三块银元,生生掳我上船,让我们母子骨肉分离。”
“自那之后,六十年过去,我这一生再也没有见过阿妈。”两人撑着伞站在墓前,雨声轰鸣灌耳,世界仿佛都在下沉,直要彻底坠入深海。司潮不由转头,才发现微茫的暮色中,林叶生已老泪纵横。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曾是同病相怜的弱者。“您长大以后,没有找过她吗?”
林叶生摇摇头:“一开始,侨信来过几封,后来渐渐音讯全无。我托人打听许久,才知道阿妈终究没有等到我。原来我走之后不久,她便思念成疾病倒,却拖着病躯日日去侨批局问我的消息,一年后,咳血惨死在人家阶前。”相隔汪洋大海,在二十世纪中叶那个混乱的时代,人死如草芥枯萎般寻常。无数至亲被迫分别,无数爱人被强行拆散,裹挟在时代洪流里的人谁也不曾想到,但凡一步走错,就是一辈子的遗憾。“我阿妈姓叶,我家店幡就是为纪念她,"林叶生偏过头,悄悄拭去脸上的泪,“开店做营生,曾经是她的心愿。”
“您…不恨林氏?"司潮试探着问。
“恨,恨之入骨,"林叶生凄然笑道,“可是,有什么办法?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当年下令的族长也已经去世。就算我杀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