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热度悄然上升,长汐村里一片阅寂。
所有的怀疑都已被排除,无论是长汐屿现下的案情,还是司潮暗中进行的调查,都已不约而同走进死胡同。
“我出去一趟。”
警察走后,林叶生招呼周惠英看店,自己从后院门出去。村里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他站在章迎凤家门口,犹豫片刻,抬手轻敲三下。
“谁啊?"有人拖着脚步前来。
章迎凤蓬头垢面,眼眶微红,将门启开一小道缝,瞅见是他,忙关门不迭。林叶生似乎早有准备,眼疾手快,抬脚进门顶住:“凤阿妹,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说。”
章迎凤恨恨地扫他一眼,也没坚持,自顾自地往里走,林叶生赶忙跟上。她家逼仄,没什么堂屋与里间的分别,正是暑热逼人的时节,床上却盖着厚厚的冬天棉被,一个人紧紧缩在被窝里,口中喃喃有词。林叶生大吃一惊,忙细端详,却是她儿子林孝诚。章迎凤坐在床沿静静望着他,肩膀神经质地颤抖着,眼神却慈爱又心疼。林叶生心知不妙,忙越过她,伸手去摸林孝诚。他手脚冰凉,双颊绯红,额头却烫得吓人。
“怎么回事?"林叶生惊呼道,“你家后生在发烧!”章迎凤咿咿呀呀地比划半天,林叶生半听半猜才弄明白。自那日祠堂流血事件过后,林孝诚便受惊病倒,故村长暴亡这几日,她都一直守着儿子没有出门,算算时间,眼下已是第三天。
他扫一圈床边,见半碗水也无,竟是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这样不行!"林叶生急得要上前,却被章迎凤强硬地推开,“发烧要吃药要降温,不然人要烧傻的!”
她人看着瘦弱,因常年做活,力气却大得很,直将人推得一个规趄,膝盖磕在墙上,林叶生吃痛不已,一时竟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哈……“章迎凤却吃吃地笑起来,抬起那双死水般的眼,怜爱地望着儿子:“傻…?傻点好啊……”
“凤阿妹!"林叶生半是恼怒半是无措,喘着粗气无力地说,“我不管你能不能听明白,但这些话我还是要说。”
章迎凤充耳不闻,手上轻轻拍着说胡话的林孝诚,仿佛只是在哄小孩睡觉。“村长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警察来找过我。“好半天,林叶生才喘匀过气来,“这一次,跟从前或许不一样。”
“死……了?“章迎凤呆滞地转着眼珠看向墙角的他,猛地大笑,拍起手来,“死得好……好呀!”
林叶生见她着实油盐不进,便也只顾一股脑把话说完:“我是想着,我们和司文澜的事,也该有个了结。”
“司文澜?!”
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什么禁忌,章迎凤陡然拔高音调:“司文澜……你有…她莫名地站起身来,将林叶生向门外猛推:“阿澜…你杀的!!你害死…你!猪狗不如!畜生!”
林叶生意外地瞪着她,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竞是毫不反抗,任由自己一路跌跌撞撞。
章迎凤像是被大为触怒,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什么粗俗的脏字都往外蹦。直到被推出门外,好半天,林叶生才找回声音:“别的不说,人命关天,发烧会死人,你还是要给他治的!”
“治……治死!死好啊,死太好啦!"章迎凤犹自叫骂不迭,“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劈手关上门,低着头慢慢走回去,脱力般地坐倒在床沿上。“阿妈…阿妈!“林孝诚双眼紧闭,仍在神志不清地呢喃,“救我……阿妈……”章迎凤好似如梦初醒,脸上又绽出笑意来,慈爱地轻拍着林孝诚的手臂。“儿子乖……我的宝贝儿子……“她笑吟吟地哄道,“阿诚睡吧……睡吧……睡着啦,就开心啦…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吱呀一声,午后的穿堂风推开未锁好的门,章迎凤以为他还没走,转头正要开骂,却见外面空无一人。
她痴痴望着晃动作响的门页,不知在想什么,怔忡许久,才慢慢起身走过去。
正要重新锁好门,她神情一滞,弯腰探过去看。高高的旧式门槛外放着白色塑料袋,被细心地用石头压着,才没被风吹跑。章迎凤小心翼翼地打开,是一版西药胶囊。背面写着"布洛芬"三个字。
“什么破腌腊东西……“仿佛触电一般,章迎凤猛地甩开手,随即探头出去,向空无一人的小径高声呵斥,“你想毒死阿诚……想毒死我!”长风鸣咽,和着林孝诚半梦半醒的低泣,以及章迎凤旁若无人的叫骂。宛如一曲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