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大概早已熟睡,司潮便顺手撑起伞,也出院门向村里去。
李遂家住村西,离派出所和村委都不远。小径湿滑,铁灰色的雨幕衬着黑瓦石墙,无端令人心中多些烦闷。
司潮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路过派出所,正撞见李遂和陈阡出院门,行色匆匆,像是有急事。
李遂一眼瞥见她,只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神情复杂,话也顾不上说。司潮也不好多问,只得尽量加快脚步。
被尖叫声惊动的众人互相打听,慢慢聚到一处。司潮抬头辨认,不由大吃一惊。
是村长林宜纲的家。
小院里已有不少人聚集,房门口拉着警戒线,不时有警员出入。“离远点!别进来!没什么好看的!"一名警察站在警戒线边,勉强维持秩序。
卧房门大开着,司潮越过众人的头顶,隐约能看见庄敏玉瘫坐在椅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阡蹲在她身边手持笔记本,边询问边记录着什么。林孝涵还太小,大概警察怕他受惊,已暂时带去别处。司潮吸吸鼻子,闻见除雨水的湿腥外,空气里似乎还有一股莫名的焦味。她若有所思,抬头四处张望,正见院中有一棵高大的苦楝树,枝叶直长到二楼的瓦顶,此时却有一道长约两米的焦痕纵穿树身,断裂处袒着碗大的疤,新鲜的断枝落在地下。
有好事者挤进前排,踮起脚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抓耳挠腮,急切地问旁人:“出什么事啦?”
“村长…“有人压低声音窃然回答,“好像被雷劈死…”“啊?!”
人群不安地骚动着,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后来者更是惊惶莫名,迫切地向前挤。
“干什么干什么?!”门口的警员伸手斥道。围观者不敢再向前,就此驻足,转而纷纷低声交头接耳。“海妃娘娘的警告,难道已经应验?”
“我说什么来着……海妃娘娘向来灵验,不敢冲撞的呀……他林宜纲这是贪心不足!”
“明摆着就是忤逆娘娘,遭了报应呀!”
司潮沉默听着,心心中却惊骇莫名。
那不是梦。凌晨那声近在耳畔的惊雷,原来竞是真真切切地劈在林宜纲家里。
依常识判断,他家依山而建,地势在村里确实较高,院里又有一棵大树,理论上也不是全无被雷劈的可能。但是……真能这么巧合吗?有人却渐渐从林宜纲意外死亡的惊惧中,回过味来,关心更切身的利益。“村长这走得突然,拆迁的事怎么办啊?”“就是哎!娘娘说要尽快签字,不然还要有祸事发生!”“别管他那些虚头巴脑的承诺,我们自己签就是嘛!娘娘一向救苦救难,总不会再降罪下来吧?”
“可是祖宗万一也…牌位流血的事,你们没忘吧?”人心心向如天平般不可预测,短短几天,长汐屿拆迁的决议随着怪事咄咄连出,数度倾斜变更。
渔民被一枚叫做迷信的树叶障目,身为局外人的司潮却更能看清楚,背后必是有人利用民众信仰,在暗中设局角力。可牌位流血固然能以人为精巧操纵,天打雷劈的诡计,又是怎么做到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司潮没有发现她认识的几个人。她回过头,才看见林叶生仍撑着那柄竹骨黑伞,孑然一身,默默站在院门口。隔着湿重的雨幕,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司潮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处,遥遥望着躁动不安的人群,和警戒线后的惨剧。林宜纲是村长,郑延海又一直喊他师傅,两家的关系从前还算交好。与其他人的态度不同,他对郑宁潮也挺和蔼,没说过什么晦气话。前几次的死者司潮并不熟识,这是第一次有熟人骤然离世。前一天还慷慨陈词的老者,如今说没就没,甚至还是离奇惨死,她不免也有些感伤。司潮轻叹一声,问道:“叶生阿公,这是怎么回事?”林叶生沉默半响,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惆怅:“这是命。”他微微转头看向司潮,疲惫老态的双眼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