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夜空自哂地一笑。随后凝视她眼眸:“为何突然问这个?是我这个兄长当得不好?”
好没头没尾的话,天家子嗣问题和兄长好不好有何关系?灼玉未去深思,解释道:“是今日碰到皇太子,想到了那位暗中与皇太子争权的三皇子,听闻天子体弱,会不会和先帝一样在意子嗣呢?日后三皇子要是先有了皇长孙,是否能压太子嵇一头?”
绕这么大一圈只是担心素樱隐瞒有孕的事会触犯皇家的大忌,想探知天子对子孙的态度。
容濯仍探究地盯着她。
他态度实在怪异,灼玉不由问:“阿兄这样看我作何?”
“没什么。”
意识到是自己多虑,容濯迅速敛起内心晦暗,继续回应她的疑惑,“天子不会在意太子何时有子嗣,他只会在意太子能否胜任储君之位。”
灼玉得了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放过另一个问题:“你方才为何那样盯着我看,好像心里有鬼似的!”
容濯无奈笑笑。
“无甚,只是难以想象,妹妹这般不着调的人,日后也会当娘。”
话虽是搪塞她的,但也是事实。
他的确无法想象妹妹会爱上一个男子,为人妻,再为人母。
灼玉只当他又在暗讽她不稳重,她早已悟出了对付阿兄的办法,亲昵地挽住他胳膊:“我不着调,不还有一位博学多才、沉稳可靠的舅舅么!”
容濯微微蹙眉。
“你就够令人操心了,我可不会管你与旁人所生的孩子。”
仅是想象有个因为妹妹与别人结合而诞下的生命在唤他舅舅,容濯就感到一阵陌生的抵触。
他无法对此期待。
打发走妹妹,压下关于皇家和所谓外甥的波动,容濯回寝殿休憩。
扰人乱梦悄然潜入。
-
那看不清容貌的狡黠女郎钻入梦中,像道青烟凑近。
“咦,殿下何时在扇面上题了字,被石兰兮带杜衡……余处幽篁,什么意思?啊,干嘛拉我坐下!”
“教你。”
容濯展袖,将面前好学的女郎揽入怀中,一个字一个字,耐心地教着,就如幼时教妹妹一样。
“可我学这些有甚么用?”
他轻笑着按住她:“薛邕与孤皆是文人,你身为墙头草,不多识几个字如何在两方间周旋?”
“可他将我嫁给你也并非想让我当细作,是让我与你生孩子呀。”
女郎柔软起伏的身体贴上他后背,在身后柔声蛊惑:“殿下孑然一身,不想有个骨肉吗?”
梦中的他淡道:“不想。”
“那……殿下想体验人间至乐么?”
她狡黠散漫的腔调拉得极慢,意味深长,葱白手指似一枝细柳,掠过他喉间,惊起一池涟漪。
她纯真地蛊惑:“我得了殿下的宠爱,有了身孕,薛邕定会倍加器重我,我就能帮殿下送更多假消息了呀,也能套出更多,殿下别忘了,上回的事就是我套出来的,您说是不是?”
“是。”
话虽如此,容濯却不打算让她得逞。然而他再次失策了,女郎俯身,含住他的喉结吻了一口。
心跳乱了一拍。
容濯扣住女郎后颈重重吻下,强撑的理智倏然乱掉。
这个梦骤然荒唐了起来。
只见纱帐摇曳,帐中春色无边,传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残存的清醒让容濯不愿感受梦中“他”的情'欲。
他强行将意识从那个容濯身上抽离而出,置身事外地旁观着。
他看到那个容濯温柔地俯下身,轻吻身下软成一滩水的女郎,将那一把折扇塞入女郎手心。
“灼灼,从上面选几个字吧。”
因他们是同一个人,容濯能迅速读出那个“他”的言外之意:
就当孩子小名。
女郎嫌青年太过放纵,抬起发颤的脚狠狠踹过去。
“我才不要再认字!”
话毕,帐中的女郎消失了。
而容濯又与那个他融合成了一个人,他独自坐在宜阳殿,低头一看,手中是把折扇。折扇上用淡红的墨迹画了几个调皮可爱的圆。
容、岁、晏。
被圈出的那几个字皆秀气漂亮,他想起来了,墙头草太过“肤浅”,连选个枣子都要先看美丑,选字时更不会深究字义,只论字形是否好看。
容濯心里丝丝缕缕地痛起来。
心口无比沉闷,有什么冲破眼瞳流出,啪嗒,扇面上掉下一颗水珠,将朱红的墨迹晕染开。
她最后的痕迹被冲淡了。
“灼灼!”
他无措地擦拭扇面,虔诚轻吻扇面殷红的印记。像当初亲吻妻子褪去生机、逐渐冰凉的额头。
……
容濯醒时已是三更天。
风吹到脸上吹出冰凉的一片,他怔然伸手触碰面颊。
手心摸到一片湿润的凉意。
他还是被梦里的情绪掌控了,但无妨,不过是个梦,他亦是肉体凡胎,看戏都会有所波动,更何况是亲身做的梦——即便他醒后不会如梦中的他一样为那个陌生女郎动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