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蹙眉,那是一张由官府税务所发的催缴令,字迹冷硬:
“家中常例钱、撒花钱欠缴,限十日内上缴,不得拖延。”
林秋心头一沉,已然明了,八成是方才税差登门催银子了。
在大沅王朝,官府每月例行征收各种税项。
外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但官府的手却从未松开,反而越勒越紧。
过节必须交“节礼钱”,干活要缴“常例钱”,就连闲着不动,也得交一笔“撒花钱”,说是图个太平喜乐。
前些年,他一心求仕,书念了不少,功名却始终无望,反倒把家底掏了个干净。
如今父亲撒手而去,家中困窘光景早已是明摆着的。
又逢官府苛税如山,若是缴纳不及时,便可能被扣押粮食、没收家产,甚至强行充军为兵,难怪母亲脸上如此愁苦。
林母似乎才回过神来,察觉到儿子已归,又见他注视那张催缴令,神色一紧,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没事的,秋儿。娘在镇上张婆子那儿帮人绣鞋底,手脚快些,十天也能凑些钱……再节省点,总归能还上。”
林秋默默看着她把那张折单藏进怀里,低声应了一句:“好,娘,我知道了。”
但他见母亲语气轻描淡写,却始终不肯与他对视,心下已然雪亮。
她年岁渐长,身子骨又不好,哪来的什么体面差事?
那番话,估计是怕他担心,强作轻松罢了。
林母瞧见林秋腰间那只蛇袋微微鼓起,铁钳还未收好,心头一紧。
她站起身来,嗓音带着颤:“你去山口那边了?”
林秋神色平静,只道:“镇口,李婶家门前蹲了条草蛇。”
林母的目光定在他手中的蛇袋上,眼里浮起隐隐的哀色,片刻后低声道:
“秋儿,这手艺你爹用了一辈子,最后也是……落在这上头。咱们不做这个了,好不好?”
“你要是读书不中,就去镇上找个营生,粗茶淡饭也能熬过去。你还年轻,可莫要也走你爹的老路。”
屋里一时静得出奇,林秋垂眸,看着自己手里那蛇袋微微动了动,随即抬头,唇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娘,我晓得了,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