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到栖云馆探视,萧姝先到,便先和崔楹说起话。
哪知进门以后,从萧姝落座,到丫鬟将茶水奉上,崔楹就没闲下来过。她时刻观察着萧岐玉,只要见他双唇略微发干,她就立刻端水让他喝,只要见他皱起眉头,她便知定是伤口长肉发痒,虽不能挠,但拿扇子扇风足以缓解许多。
就连萧岐玉看兵书,想要动手展开卷牍,崔楹都要呼喊上前:“别动!放着我来!”
萧姝看着这二人,眼神已经从困惑不解,到一脸见鬼的惊悚。“不是我说,他只是后背有伤,又不是手脚不能动了,至于这么伺候?“萧姝的白眼快翻到天上,茶水都咽不下去。
崔楹边拿扇子给萧岐玉的后背扇风,边理直气壮道:“御医都说了,七郎后背上的伤太过严重,为了防止伤口拉扯,最好是不要有任何动作,尤其现在天热,若是伤口崩裂化脓,是要出大事的。”萧姝的眼睛都快瞪成了核桃的大小:“我的苍天大老爷,我没听错吧,七郎?你什么时候改口叫他七郎了,你以前不都是连名带姓喊他萧岐玉的吗?”崔楹眨着杏眸道:“七郎救了我一命,我对他好不是应该的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
萧岐玉本来神色平静,听到“义气”二字,眉头如被蜜蜂蛰咬,冷不丁地跳了一下。
萧姝正欲再说话,只听廊下传来匆乱的脚步声,三人转头望去,便见萧婉从外走了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完不久。崔楹发现她的异样,直接丢下扇子,上前握住她的手询问:“发生何事了?可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萧婉摇头,强颜欢笑:“没什么的。”
萧姝叹气道:“还不是因为那赵二小姐,小六在书院与她关系不错,二人原本还约好秋日一起赏月,现在……唉,不提也罢。”赵家两个女儿,一个疯在冷宫,一个深陷教坊,家里曾经的平步青云,风光无两,虚幻如若黄粱美梦。
萧婉控制不住眼里的泪,终是抽噎着道:“我自知无力帮她,可教坊那种地方,她以后要怎么活下去?我先前不放心,命小厮隔三差五便出去打探消息,得知罪臣妻女初入教坊,都有半月的调-教之期,之后便要挂牌接客,如今半月之期将近,我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萧姝本和赵二没什么交情,听了堂妹一说,忽然便悲从心来,也跟着红眼难过。
崔楹思忖片刻,对二人道:“都别难受了,哭也想不出办法。我和赵二虽只有一面之缘,每每想起她今后的遭遇,却也心堵,漾漾你若真心想要帮她,不如和我一起凑些银子,给她和她娘点上几宿空灯,虽不能救人于水火,好歹能将接客的时间延后。”
萧婉萧姝对视一眼,同时询问崔楹:“何为点空灯?”崔楹:“点空灯,说白了就是包姑娘,钱花了,但人不过去,让姑娘独守空房。反正寻常青楼里是这样,教坊里是否有这个规矩,还得派人打听过后才能知道。”
榻上,萧岐玉默默将卷牍放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崔楹的身上,看她发髻松斜,鬓边一朵新鲜带露的玉簪花,石榴籽红的宝石耳珰摇晃在雪白的颈边,午后的室内明亮如新,她连头发丝儿都在发着光。“你懂得还真多。“萧岐玉不冷不热地道。崔楹扭头白他一眼:“更多的还在后头呢,以为和你似的只知道舞刀弄枪,半分世面没见过。”
萧岐玉这几日受她悉心照料,许久没被她这样呛过,若在往日,这种话他根本懒得理会,可此刻听来,心头却莫名涌上一股滞闷,压得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崔楹的神情立刻软了下去,无比关切地走到他身旁:“怎么咳嗽起来了?快喝口水压一压。”
萧婉本在伤感,见此情形不禁破涕为笑:“伺候老祖宗也不过如此了,七哥,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萧姝闻言,也不禁仔细打量起崔楹来。
崔楹本就生了张无需涂抹脂粉的好面色,此刻忙碌起来,身上略出薄汗,愈发显得肌肤润泽如玉,容貌柔美好似珍珠。萧姝又想到,崔楹家世也是顶尖,性情更与自己相投,合该是天生的姐妹才对,莫说是嫁给她的堂兄,就是嫁给她的亲兄长,又有哪里使不得。想到那个许久不归家的钱氏,萧姝心心里一阵厌烦,在心中酸溜溜地道:可惜,这么好的福气,偏就落不到我亲哥哥头上。崔楹既决定了“点空灯",当日便为之忙碌起来。先是遣心腹出府打探了消息,确定教坊有那一说,然后便与萧婉凑钱。但萧婉平日只靠府中月例和老祖母给的零花钱,闺阁女儿家,手里岂会有什么大钱,掏空了梯己也无非八九十两,离“点空灯"的金额相差甚远。崔楹便也没同她商议,自己取了三百两凑够四百两,派心腹乔装打扮送去了教坊,点了赵二及其母亲半个月的空灯,事情自此告一段落。日子转眼到了七日中旬,攀爬至墙头的凌霄花开得红艳似火时,钱氏自娘家归来。
翌日清晨,菩提堂便来了丫鬟,请崔楹过去。崔楹知道肯定是专门要见钱氏,便在打扮上稍显端庄了些,发髻也挽得用心。
萧岐玉坐在书案后,眼睛对着卷牍,余光却落到崔楹鬓边轻晃的步摇上,口吻平淡:“这么早过去,你不困?”
她昨夜看话本看到鸡鸣时分才睡。
崔楹看着妆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