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回忆也还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天下班以后,邵翡先接了女儿,然后带着孩子去了一趟老房子。
房子位于一条老街上,房龄相当老,红砖青瓦,墙角覆着厚厚的青苔,一扇包浆的老旧木门紧闭着,门上挂着链条锁,因为风吹日晒,看起来锈迹斑斑。
这套房子据说还是她外公那一辈传下来的,以前这条老街也是江州鼎鼎繁华的地方,不过时移势迁,老街早失了烟火气,只剩下萧条和冷清,街上的住户也少,大多是舍不得离开的本地老人。
邵翡从怀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锁好久没开过了,拧动的时候有些迟滞,锁芯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才慢吞吞地打开。
老旧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又是一阵慢悠悠的吱呀声,天光落进昏暗的屋里,仿佛停滞的时光,也重新流动起来。
房子面积不大,小二层楼,一楼进门就是个窄厅,连着后屋的厨房灶台,还有个很小的杂物间,二楼很低矮,两间房,是以前父女两个的卧室。
房子很久没住人了,旧,且脏,地上桌面全落了厚厚一层灰,走上去一脚一个印子。
屋子里的摆设,却似乎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漆掉得差不多的棕色大方桌,高脚凳,厚重的木质储物柜,用砖搭起表面又糊了一层粗糙水泥的土灶台,灶台正对的那面墙上永远都是黑乎乎的,年节前后还会挂上熏肉腊肠之类,火气一熏,脂香四溢。
明明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站在屋子里,邵翡恍惚还能看见她爸站在灶台跟前,回头对她笑:“闺女放学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那一直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家的样子,只不过后来,这点小小的向往,都被生活磋磨干净,几乎快忘却了。
邵翡的眼眶一时有些酸涩,努力眨眼才勉强忍住。
圆圆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满眼都是好奇,虽然房子看起来灰扑扑的,小孩子却不怎么在乎这些,反而更好奇那个幽幽暗暗,通往楼上的小楼梯,一直跃跃欲试的想要爬上去看看。
邵翡怕出危险,连忙把女儿拉住,又去拉墙上的灯线,出乎意料电还通着,只是灯明明暗暗闪烁不定,看起来该换灯泡了。
水也有,就是刚打开的时候,水流有些发黑发黄,放了一阵子,才渐渐清澈起来。
水电都没问题,只要收拾收拾,再带些日常用品过来,就能住人。
不过现在还不急。
邵翡带着女儿,把屋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大概盘算了一下要带些什么东西过来,又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缮,再离开的时候,都已经晚上6点多了。
盛夏的傍晚,天空还很明澈,不过温度已经渐渐降了下来,微风一吹,还算舒爽。
两个人也都饿了,在边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个小面馆,母女两个唏哩呼噜吃得挺饱,就是天气太热,热乎乎的面汤一下肚,又是一身汗。
等歇了汗,又消了一会儿食,母女两个才牵着手,慢慢回去。
陈桂花在家里都快等疯了。
她早上就没吃什么,没想到中午邵翡还敢不回来给自己烧饭,她实在饿得不行,对付着用凉水冲了一碗昨天的剩饭吃了,结果晚上,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人还是没回。
陈桂花觉得,这可真是要翻天了!
她儿子当初要娶邵翡,她就很不乐意,觉得邵翡不但是个没爹没妈的扫把星,学历还低,根本配不上自己相貌堂堂,高中毕业的儿子。
果不其然,结婚才几年呢,就原形毕露,装不下去了。
好容易等到开门的声音,陈桂花也顾不得肚子饿得绞痛,一下蹿起来,准备把这个不孝顺的媳妇,狠狠痛骂一场。
结果刚开门,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低头仔细看,小丫头手上拿着个鸡腿,啃得正香。
她本来就饿了一天,闻到这股香味,那个馋的哟,连带着刚酝酿出来的气势,都一下子落了回去。
陈桂花一眼认出来,这肯定是楼下那个烧腊铺卖的鸡腿,价格贵死人,她平时压根舍不得吃。
邵翡这个婆娘,就是平时日子过得太好,竟然给赔钱货买这么贵的吃食。
陈桂花本来还想着,要是她多买了几个鸡腿给自己带回来,就暂时不发火,吃完再说。
没想到,邵翡依然视自己如无物,手里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买。
陈桂花又是心疼钱,又是馋,肚腹间一通乱叫,怎么都忍不住,也没精力骂人了,只能匆匆拿了点钱,下楼找吃的去了。
临出门前还放狠话,说是等儿子回来,有邵翡好看的。
邵翡轻笑一声,毫不在意,自顾哄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