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几个时辰才见着面,且愁着寻不到如何是好呢,张太夫人自个儿安排上,要宿在谢府,闹得一副明火执仗狂匪模样。
张太夫人又道:“宋家那档子事,我还没过问你,你如今不中用了,让个外面老货欺到头上。”曹嘛嬷端着果子盘忍不住笑,“老祖宗这话说的,咱们宅子里只得郎君主事,宋府门楣里好几个拜着公卿呢。
蛮横还属他家小儿娘子,是个既不知礼又不识趣的,这谁近谁受罪的主儿,怎么是欺咱们老夫人呢。要依着我”
谢老夫人抬了抬手,曹嘛嘛假作漏嘴:“这可说不得了。”
来的又不是外人,用不着那些虚话,谢老夫人端了茶碗,笑吹了两口,连嗔带怨,“人欺到我头上,不见你来帮我。”
屋里个个偷着捂嘴,张太夫人嘴角见弯,抖动两下又垂了下去,撇开脸道:“叫他宋府不敢递帖子与我,下回试试。”
等谢府小厮慌慌找着崔婉几人回来,女使献宝打开盒子,谢老夫人伸长脖颈看,里头才是锦布托着寸长个镂空葫芦。
未作彩染,原色褐黄,一线红绳系在葫芦腰上,连了个如意结。
淳云拿上手,灯光一透,那镂空处漏影在地上,是几个扭曲人像。
张太夫人笑着喊“放正了瞧”,淳云拿正葫芦,原漏影是道家八仙,从洞宾到仙姑,拿铁扇的倒骑毛驴的,葫芦一转,人影也就转起来了。
离灯近,影子浓小,离灯远,影子淡宽。
手指长的东西,雕得这群仙列阵,“精巧”二字尚且道不尽奇妙,非得说巧夺天工才算名副其实。又因着八仙是道家尊者,等师傅回来定是喜欢的很,淳云捧在手心称了数声谢,难得这些天真心实意露了笑颜。
十八的月亮尚且是个圆相,亮亮堂堂挂在天边,几人进谢府门已戌时将尽,一番笑闹收礼,亥时又过半。
盛京无事不作宵禁,但祖宗夜行.索性是传了话,婆子一阵忙活,张太夫人宿在了淳云隔壁。这反不是谢老夫人刻意安排,原淳云那个小三间的院子本就是客居。
人群如潮退去,张太夫人在淳云书房坐下,仅了一个丫鬟跟在身旁。
翻了几张淳云画的那些花花草草,笑道:“谁教你的这个,画的这样好。”
淳云把那只葫芦吊在眼前越看越爱,没顾上掩饰情绪,很是不满“最近画的不好,是有人说我师傅教的不好。”
“怎么不好呢,我看张张都好,丢了可惜,叫我捡几页回去裱了挂着。”张太夫人笑自个儿多问,哪还能找着别的教她。
她作势要捡那筐子里纸团,女使岂敢让张太夫人使力,手疾眼快抓起来四五个。
淅索要打开,淳云听声看见,连忙站到旁边,伸手想拿,又觉不好意思的很。
对上张太夫人此时神色淡淡,眼中空散和师傅好像,淳云道:“张祖母会认画,那什么是有形无韵,有骨无魂呢。”
女使推手递过来个小凳,淳云称了谢,坐下期待望着张太夫人。
“韵就是....”张太夫人看纸上乱墨,若有所思道:“韵就是,眼前月,身后风,秋来霜,冬来雪。你看你画的兰草,它无风无雨,无日无月,无霜也无雪,只合长在纸上,断不是世上兰草。”“是这个样子的,我画的很准,山间兰草我见过的。”
“不对,草么,风来要飘,雨来要倒,霜来要白,雪来要枯,天生万物不成活,地载大千...呵。”张太夫人把那张废纸移动往一旁,自取了笔往纸上划了一道,“你看,韵就是,周遭境地不同,草也长的不同。
物和人一样,会长成它该长的样子,那就是魂和韵。”
“啊!我懂了,像兰草生在悬崖,便能迎风舒展,若生在石头缝里,只能崎岖矮小。”
淳云一伸手指,带起那小葫芦晃荡,八仙万象覆载房内,“我想着,花草要画的形准,将来人采药的事后看见才认得。
可花草在不同的时候,样子就是不一样的。”
“正是这个理。”张太夫人拍着膝盖道:“早说你是个聪明孩子,画就这么点门道,你莫怕,只管下笔形是皮囊,魂是内在,何以说来?是你知了魂韵,才能猜到那花花草草长在何处,生的怎么个气候。又或见到地势气候,就该想到花花草草作何姿态,是我刚才说的,世上芸芸无定,地叫她怎么长,她就得怎么长。
你看哪个小儿是自个儿来到世上的,不都是父母生养。”
“恩 .”但师傅讲道家不滞外物,修求心正即身正,风雨难改,似乎和张太夫人说的不太相符。不过张祖母本不是道家,能解画就行,淳云没作争论,笑道:“是的,我知道该怎么画了。”“那我今儿个来的可是值当了。”张太夫人含笑片刻,再拿了一个纸团解开,缓道:
“你既懂了,假如将来有一日,你谢祖母作为不合你心意,你莫怪她。
她也只是,天生地长出来的,风来要遮,雨来要挡,遮挡不住,可就狼狈了。”
“我不怪她。”淳云全不当回事,“师傅早说,休负重他人苦果,喜乐轻只在自身。”
她起身道:“我太喜欢这个葫芦了,我要自己挂着。
但我没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