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张居正此来的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恩师。”张居正躬身行礼,步履沉稳,他走到书案旁,目光扫过徐阶手中那份摊开的疏稿,道:“恩师亦得见此疏了。”张居正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钦佩:
“吾读此疏,只觉此疏篇中吐纳皆正气,句里铿锵有铜声!读之如受雷霆灌顶,魂魄俱震!非大智慧、大担当者,焉能铸此洪钟大吕?”
张居正顿了顿,叹曰:
“昔日南宋赵与时有言: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今日可再加一句,读杜沛泽《正本清源以公天下疏》而不唏嘘堕泪者,其人必不贞。”
徐阶听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此疏足以当此赞誉。
张居正看着恩师沉郁的面色,胸中那股激越之情再也按捺不住。
他上前一步,声音虽刻意压低,却带着金石般的决断力:
“恩师!此疏一出,道尽天下士民积愤!学生从翰林院来时听闻通政司官员们已将此疏文传抄京师,国子监王司业率数百监生往皇城而去,沿途更有无数士子闻风而动加入其中!舆情汹汹,如鼎沸汤!”他的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徐阶:
“此乃天赐良机!严党根基动摇,赵文华罪证昭彰,朝野怨怼已达顶点!恩师身为清流砥柱,当此乾坤倒悬之际,何不登高一呼,振臂以应?发动科道言官,联络朝中志士,趁此雷霆之势,一举扳倒严嵩!此正其时也!”
值房内瞬间静得可怕,连铜壶滴漏的“嘀嗒”声都仿佛被这灼热的谏言压了下去。
窗外的铅云似乎更沉了,一道惨白的电光无声地撕裂天际,短暂的映亮了徐阶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徐阶缓缓转过身,不再踱步。
他走到书案前,将手中那份沉重的疏稿轻轻放下,指尖在“立罢严嵩首辅之职!速斩赵文华等首恶!”那行刺目的字句上停留了片刻。
他抬起眼,望向自己最器重也最寄予厚望的弟子张居正,眼神复杂难明。
“太岳,”徐阶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浸透宦海数十载的疲惫与洞彻:
“你心系社稷,欲廓清寰宇,其志可嘉。杜沛泽此疏,血诚可悯,其心可昭日月,这一点,为师深知。”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无形的针,刺向张居正眼底深处那份燃烧的热忱:“然,其行……太过莽撞!昔日,他上治安疏,被押入诏狱,出狱之时为师便教谕过他:“大丈夫当效张骞凿空之韧,岂能学屈子怀沙之决?若要施大义于天下,首先要留得有用之身’。严嵩盘踞中枢十余年,树大根深,爪牙遍布。陛下虽对其偶有不满,然倚重依旧甚深。以陛下的性……”
说到这,徐阶叹息道:
“嘉靖三年,杨新都(杨慎)率百官二百一十九人于左顺门外叩阙,抨击张永嘉(张璁)、桂安仁(桂萼),可结果如何?”
说着,徐阶自问自答道:
“四品以上八十六人夺俸待罪、四品以下一百三十四人尽数投入诏狱。受杖者一百八十余人,十七人被杖死,八人充军。彼时尚且如此,更何况今日?”
张居正心头一震:“恩师!可……”
“此事不必再说了!”徐阶断然截住张居正的话头,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愠怒与斥责的意味:
“时机未成熟啊,太岳!严嵩在陛下心中之地位,根深蒂固,岂是一纸奏疏、一群士子伏阙便能撼动?陛下倚重严嵩制衡朝局之心,你难道看不透?此刻贸然发难,非但不能成事,反会打草惊蛇,逼得严党狗急跳墙,反噬之下,我等必遭重创!届时,朝堂之上,恐再无制衡奸佞之力!”
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丝愠怒已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凝重:
“杜沛泽……他看到了堤坝的溃决,看到了吏治的崩坏,但他看不到……看不到这庙堂之上的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此疏字字恳切,保全其性命却是不难!”
张居正看着恩师眼中那份近乎冷酷的清醒与沉痛,胸中激荡的热血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嘴唇翕动,还想争辩:
“可是恩师,如今群情激愤,民怨沸腾,若我辈清流领袖此刻仍缄默不言,岂非坐视奸佞横行,寒了天下士民之心?杜沛泽孤身犯险,我等若不相助,岂非…”
“相助?”徐阶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铅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静观其变,太岳。此刻,一动不如一静。陛下……必然已知晓此事。严嵩,也必在竭力应对。我们要做的,是等待。等待陛下传召,等待看清圣意究竞如何。不过,借此机会扳倒赵文华,斩去严嵩一臂却是因有之意。”
徐阶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此之前,谨言慎行,切莫卷入这漩涡之中。尤其是你,太岳,你的位置……至关重要,万不可意气用事!记住,保存实力,以待天时,方为长久之计。”
他最后看了张居正一眼,那眼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