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身为开封父母官,竟敢收受贿赂,克剥民力,阻塞河工!”
“大都督,冤枉啊!”李振慌忙叫冤,“民夫待遇皆依商人标书自定,下官不过依杜水曹章程定标……“是吗?”陆炳冷笑,一拍手,“带上来!”
两名锦衣卫应声押着一个面如死灰、身着绸衫、浑身筛糠的富商模样的人快步走入大堂。
此人一进来,便“噗通”一声瘫跪在地,对着陆炳连连叩头,哭喊道:
“大都督饶命!饶命啊!草民……草民李运昌,叩见大都督!愿……愿招!愿招!”
陆炳看也不看他,只盯着脸色瞬间由白转青的李振,缓缓道:
“李府台,此人,你可认得?之前,他奉上纹银二万两、黄金一千两,外加城南“通源’货栈地契一张,价值逾万两,所求为何?可是为了武陟、仪封等河段标书能“顺利’中标?”
陆炳说到此处,又看向李运昌:
“李运昌!把你怀中那本记着“孝敬’各位大人的账册,给李府台,也给在座的诸位大人,好好念念!”
李运昌,这位开封城赫赫有名的“粮王”,此刻再无半分往日的气度,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被汗水浸透、边角卷起的蓝皮账簿,带着哭腔,颤巍巍地念了几个条目:
“………嘉靖三十五年四月初四,送开封府李府台纹银二万两,黄金一千两、城南通源货栈地契一张…另,送……送右布政使汪大人纹银一万五千两……以求其在标书评定中“多多关照…”
“够了!”陆炳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震得李运昌瘫软在地,账册脱手掉落,摊开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触目惊心!
李振面如金纸,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来人!”陆炳声音冰寒彻骨。
“在!”门口肃立的两名锦衣卫轰然应诺。
“即刻将李振拿下,押入抚衙大牢严加看管!查封其开封府衙签押房、家宅内外所有文书账册、往来信件!一应涉案人等,一体拘拿!待本督查明案情,奏明圣上,交付三法司勘问!”
“大都督!下官冤枉啊!”李振绝望的哭嚎声未落,已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架了出去,官帽滚落,狼狈不堪。
陆炳的目光转向面如土色、冷汗浸透官袍的汪承信,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他的五脏六腑:
“河南布政使司右布政使汪承信!”
“下……下官在……”汪承信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身体几乎要缩成一团。
“尔执掌一省钱粮,对李振倒行逆施之行径,非但不加制止,反而一起收受贿赂,纵容其罪!开封府河工糜烂至此,汝难辞其咎!本督定会将此事奏明圣上,望汝好自为之!”
陆炳语气严厉,随即目光看向李德才:“还有你!李德才!”
李德才浑身一哆嗦。
“你以为本督查不到吗?”陆炳冷笑一声,“带另一个上来!”
又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个同样面无人色、衣着华贵但此时狼狈不堪的中年商人进来。
此人一进大堂,看到李德才,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但又不敢上前,只是对着陆炳扑通跪下:“大都督!草民张世荣,山东“丰裕’盐号掌柜,草民招了!是……是李水郎!他派心腹找到草民,说只要肯出“诚意’,开封两个县的河道采砂专营权……便可十拿九稳,草民……草民糊涂,送了价值五万两的东珠一斛和山东良田五百亩的地契………”
“李德才!”
陆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尔奉赵部堂钧令督查河工,本属职分。然尔借“监管’之名,行争权之实,扰乱地方施政!更胆大包天,公然索贿受贿!赵部堂远在济宁,若知尔如此行事,岂能容你?!”
李德才被当众揭穿,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张世荣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来人,剥去官袍,押回济宁河道总督衙门,张世荣也押下!所涉赃物封存!本督自会行文赵部堂,附上此等铁证,请其严加定夺!”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应声上前,毫不客气地剥去李德才身上的五品青袍,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李德才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面无人色,任由摆布,被拖死狗般架了出去。张世荣也被一同押下。大堂内死寂一片,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恐惧。
陆炳环视一周,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瘫软的汪承信、面无人色的章焕,以及堂下噤若寒蝉的各级僚属。
他并未再多言,但那无声的威压,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
河南官场经此雷霆一击,魑魅魍魉尽显,方才还沸反盈天的争权夺利,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惶恐与战栗。
“尔等好自为之!”陆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河工大事,关乎国本民生。若再有不法,休怪本督无情!”
言罢,他不再看任何人,大红袍袖一拂,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堂,留下满地狼藉与一片死寂的河南官章焕瘫坐在地上,官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
他看着陆炳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李德才被拖走后留下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