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63章
除了明县官，又还能有谁？
终究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赵容璋在船上众人杂乱的说话声里迅速冷静了。虽说被追上了，但是能坚持到今天才被追上，已是十分不易。
她也觉得奇怪。虽然洪福府地理位置有优势，来江南只需顺流直下，但路程毕竞摆在那，他区区一个县官，没有太多人把他放在眼里的,千里奔袭来追捉他们,有必要吗？太皇太后怎么不传旨叫这沿途甚至干脆就是江南的人，来抓捕她？事情透着古怪，然而，这不是能够思考的好时机。他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到岸上去。
皇商船在江上向来横行霸道，除非较窄的流道，否则方圆一二里远，都没有船只愿意靠近。此刻距离停岸还有十多个时辰，太远了。不论是先找别的船躲一躲，还是上岸，在现在看来难度都太大了。大船的行驶速度慢下来，那朦幢溅出的水花越来越大，很快到了这大船前头，随这大船慢慢地行着水。这朦幢上站的，不是明县官，但听口音,的确是洪福府的人：“您就是吴船主？”
“你是？”
那人弯腰作揖行礼：“在下打西面洪福府来。特赶到吴船主面前来，是想知会您一声，映容公主很可能已流落在了江南，她身边那玄猫功夫十足不一般，我们追查数日，到今天只零星发现些踪迹，得些线索。听说都督大人也在这里？还劳您将他请出来，在下有太皇太后的口谕需要转达。”任平按着腰际的刀斜倚在舱门一侧，听见对面提起了自己，才闲庭信步地过来，到吴船主的身前站定。
“太皇太后说，任大人，哀家要活的。”
藏身在阴影处的赵容璋，眼神冷了下去。
“对了，这些，是我家主人为协助您养出的一批死士，您可任意调遣。与一般死士不同的是，他们被训练出来，只为杀一人，玄猫。”江上风波潮冷泛腥，任平一张面皮不见笑意，眼底却含了两分嘲弄。他淡淡投向那一船的死士，内心淌过了一股浓烈的嫉妒。养出这么些人，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存在，为的，竞就是杀那么个呆呆的小子。凡人在绝对的天赋面前是无比无力的。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前半生的种种磨难与顺遂，恐怕都只为给这天才当个垫脚石。不论他在他的命运里是何种颜色，黑的白的灰的，师傅还是仇敌，他最终产生的作用，都是助了他成才。
任平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师傅。他什么都没真正教会过他。那些杀人的本事，大部分是他自己的领悟和发明。
而且大部分的时刻，他都在嫉妒他。但是，人总要想得开。“专为了杀他而养？在哪里养，什么时候养的？"任平慢着声调问。那人却不正面回答，脸上带笑，再一作揖，转身便自己摇了桨要离开。那一船的死士，背对那人，朝着大船整齐划一地行完礼，一言不发地就往船上跳来。吴船主十分紧张，即使他们的船上有自己安置的炮台，武器军备都不少，但皇商也怕盗，比起抓住那个潜逃在外的任性公主邀功，他更担心会出些仁么祸事来，坏了他的事务，将来不好交差。谁能确定这些人不是强盗假扮的？他慌张且不确定地望向任平，任平却抱着大刀，反应平平。
任平向那几人开口，江风吹不散他硬而沉的声音：“你们为他而生，竞也能让他逃这么远，逃到现在。一群无能之士。”这些死士都像冷硬的木头，对任何夸奖或贬低的话都无动于衷，像只听得懂指示的傀儡。这样的表情，任平再熟悉不过。死士不一定是暗卫，暗卫一定是死士。为了炼出那只玄猫，他们收集了许多的“傀儡”，以儡杀儡，才有了他。玄猫的表情，比他们更冷淡，却要比他们多一分超脱。他比这世上大部分的人，者都要超脱。
“站在这，不如滚回你们的洪福府。去看，去查，去想，难道要等上了岸，要我亲自教你们怎么抓住你们自己的命？”任平此言既出，七八个死士垂目转开身，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耳目集中地搜寻开。
哗哗溅上身的江水中，赵容璋听着任平在这上面这大船上平淡又恶狠的语气，胃里都要翻江倒海了。她抬头，这庞然大物遮蔽了她几乎所有的视线。除了这船，她仰起头，只能看见猫的下半张脸和半扇长睫毛。猫紧搂着她，另条手骨用力地勾在船身一块凸起的木瞪上，半边身紧紧地贴靠船面，才能杜绝掉身体被迫拍在船身上的可能性，杜绝从自己这里产生出一些危险的动静。他们此刻身处船尾的最尾部，两人的重量都要依靠猫那条勾着木瞪的手臂。这位置很靠近江面，不断有江水拍上来，甚至有些能打湿赵容璋的肩膀。猫除了能把她搂得紧一些，捂得严实一些，也没有别的办法。若他们继续待在这里，一定会被发现。他们这些天之所以能躲过那些家伙长时间的远距离追踪，除了猫体力过人，武功非同一般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每天行走的路线皆由赵容璋所定。那些死士擅长预测，但预测的是猫，预测猫是没有用的，任是谁来了没用，没有人能够预测赵容璋选定的路线。谁让这也上最好用最全面的地图，只存在她的大脑里。像那些分岔的小路，分流的水道，或许藏在群山的拐角，或许在群山的那一面，或许就被遮蔽在脚下这暗夜涌动的水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