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56章
尽管猫用了办法把冲击力降低了,把下坠速度不断减缓,但真正拍到水面的那一刻,赵容璋还是感觉自己所有露出来的皮肉都被打得剧痛。所幸,露出来的不多,只有半只耳朵和一只手肘、一只脚背而已。其他部位都被猫挡得严严的。而且掉进水面以后,钻涌进五官的水液夺走了她的全部感知能力,呛、窒息,哪一个都比皮肉上的痛来得令人绝望,人在这种绝望下根本顾不上那些普通的痛感。<1〕
决定要跳下去的那一刻,赵容璋就已经深深地呼吸,企图往自己的肺里囤足要用的空气了。然而不论是坠在高空中的危急,入水那刻的痛,还是入水后被水猛灌的窒息,都让她难以护住自己口内的气息。连咽两大口腥冷的江水以后,她再想屏住呼吸,已是无息可用了。
紧张恐慌时,人会下意识死死抱住自己能抱住的一切。赵容璋死死抱着猫,头脸霸道地凑去,要去抢他的呼吸。水中杂石遍地,水流迅疾猛烈,深难见底情境复杂得堪比战场,赵容璋再怎么努力,在眼睛睁不开、耳朵听不到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抢了几下,都没分清楚猫的鼻子嘴巴是在哪里她正怒着急着,后脑在水流中被稳稳推了一下,嘴唇上一软,缝隙被快速地打开、严密地堵上了。她憋得不行,难受得马上要窒息死去,求生的本能和她本性的贪婪让她只想索取和抢夺,她张开咽喉就吸吞他口内的呼吸。吞了两下,赵容璋的下颌被一只手掌轻而稳地托住了。这一托让她的齿关不得不放松一些、关阖一些。接着,他软厚的舌头压了她的舌,一直压到靠近上颚的位置。本来就紧张恐惧,想要呼吸,被这样一弄几乎什么都做不得了,赵容璋发着怒要咬断他的舌头抢空气,但怒气还没真正涌上来,一口口平稳的气息就被人从生命的那一端,送到了她的这一端。猫这样单手捧着她的脸,冷静又宽容地把呼吸一口一口地渡给她。他是她的救命稻草。赵容璋紧紧缠抱着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地依赖他、需要他,如此地害怕失去他过。
猫也抱她抱得很紧,不光光是紧,还很全面,手不停地搂她好像试图把她完全地罩住。
人在洪流中,再强大,也终究是渺小的。人无法以凡胎肉身与滔天的洪水肉搏。猫那么矫捷,还是被水流几次冲击到了江中石上,撞得力道不轻,连赵容璋都能感觉到疼痛。偶尔有能漏出水面的机会,猫抱着她的腰要她探出头来,不能就这样时时刻刻地将她举着。
猫没有让她在水中泡太久。赵容璋也无法泡太久,泡得越久,她心里的火气越大,大到想要把这江水都填平,大到想要拿块大石头直接一把砸到京城里去。把那个明县官也砸死,把他一次次地摁进水里,把他反复地淹死!太阳最晒最烈的那个时辰,猫找到机会,从激流中脱身,搂抱着她,带她游上了岸。
附近有个小渔村,有百姓在这一侧捕鱼放鸭子,只要他们稍稍靠近一些,这些渔人一定能将他们发现。但显然,猫不想被人发现,在水里时他刻意地饶了一个不小的圈,才在这江流的转弯处停住上岸。岸边有个稀疏的林子,勉强能挡一挡光。
猫甫一上岸,把她放坐到树边,跪下来一言不发地开始剥她衣服。赵容璋被泡得浑身发冷发软,管不得他要做什么。猫把她脱得干净了,用砍下来的浓密树枝拢过来把她遮挡,然后抓着这些沾着泥泞与砂石的衣裳,再次回到江边,但进水里甩动洗涮。唰过两回,衣服干净了,他拧干回来,想用内力烘一烘,然后晾在烈日底下。
公主蹙眉靠着树,半抱着这些粗粝的树枝,她很冷。观玄心里很不好受,过来想要将她抱紧,到近前了看到有水滴从自己身上顺下来砸到地上,才发现自己还湿着。他拽下自己的衣服,拽到一半背上十分疼痛,他伸手摸,摸到那些弩箭,又想起这样无法脱下衣服。
他把公主的头发烘干了,在公主面前支起火堆。青天白日的,这样热烈的阳光,再小的火苗经这样一晒,也能旺盛。他去拾了茅草回来,还有些野生的芦苇,简单地编一编,编了可以铺盖的东西,想给公主垫一垫、盖一盖。一切像回到了一个月前,但情况远比一个月前要糟糕。那时的公主只是没了队伍,无法享有身为公主的体面,这一次,却像是连她这公主的身份都被狠狠地撕碎了,被踩在脚底下碾压践踏,被羞辱地告诉,她从前身为公主的尊荣,都是别人给的。别人不想给了,就能随时收回。公主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这样粗粝的草垫,她也紧紧地往自己身上盖,脸上看不到一丝嫌弃,只有对得到温暖的迫切。他的公主,怎么又一次这样狼犯弩箭在身,很不方便,必须处理伤口了。观玄不敢离开她寸步,想一想还是先坐到她侧后方的位置,一边盯着她的方位,一边拔下那些弩箭。扎得浅的弩箭,早在行动时就已经脱落或被撞落,留下半指深的伤。扎得深的,有的被撞上的那些石头撞得更深了,箭头深深陷进去,几乎抓不住箭身。还有的刺得斜斜的,箭头箭身都浮在肉下,不是很好拔。
从暗阁出来到现在,观玄还没有遇到过这么难处理的伤。他思索一阵,也只有硬拔这一个法子。都拔出来了,就没事了,它们自己会长好的。观玄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