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眼眶泛红。
三年前若不是这孙女拼死相救,哪有如今的永定侯府。
枯手抚上贺锦澜发顶:“阆华苑如今给了容姐儿住着。”
裴玲珑蹙眉,突然起身:“妹妹只是暂住罢了,我这就把院子腾出来。”
“不必。”贺锦澜截住话头,瞥向装模作样的裴玲珑,“只求表妹替我照看院中海棠。那年我昏迷月余,醒来时见花都开了,恍惚以为到了仙境。”
她记得清楚,前世裴玲珑搬进阆华苑当夜,就命人砍了自己最爱的那株百年西府海棠。
“祖母。”贺锦澜突然软声,“孙女想求个恩典。”
满室目光聚来。
贺锦澜褪下裘衣,“我在庄子发过愿,若得归家,必要在阆华苑设佛堂供奉药师佛。”
裴玲珑闻言,指尖扎进掌心。
“只是阆华苑实在狭小……”侯夫人强笑着,被女儿澄澈目光瞪得喉头发紧。
“女儿记得西跨院空着?”贺锦澜又转头看向兄长,“不如把佛堂设在那儿,离祠堂近,晨昏定省倒也方便。”
老夫人连连称好。
侯爷盯着女儿颈间那道蜈蚣似的伤疤,突然想起三年前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喉头哽得说不出话。
外头又飘起雪粒子。
赢公公立在仪门处掸去肩上雪,对身后小太监轻笑:“杂家原当这大小姐回府要见血,没想到……”
“干爹,贺姑娘明明能要回院子的,为什么不争?”小太监挠了挠后脑勺。
“傻小子。”老宦官望着渐暗的天色,“拿回院子不过争一时之气,她要的,是这侯府日后再没人敢动她的东西!”
惊鸿苑内,春喜正带人清扫蛛网。
贺锦澜立在廊下,看仆妇们将她的行李一件件往屋里抬。
不由得暗暗冷嗤一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谁说不争了?
……
翌日。
青石板上的晨露还未散尽,贺锦澜踩着湿滑的石径往西正院去。
佛堂飘来的檀香混着药味,熏得廊下鹦鹉扑棱翅膀。
“祖母。”她掀起湘妃竹帘,正见裴玲珑捧着药碗喂老夫人喝参汤。
老夫人咽下汤药,眼角细纹里堆满笑意:“玲珑这丫头最是贴心。”
贺锦澜接过空碗,指尖触到碗底余温,牵唇一笑:“表妹的手倒是巧。”
她瞥见裴玲珑指甲染着凤仙花汁,与母亲昨日新染的一模一样。
“姐姐谬赞。”裴玲珑福了福身,鬓边珍珠步摇纹丝不动,“阆华苑的芍药开得正好,姐姐可要移几株到惊鸿苑?”
“不必。”贺锦澜将药碗搁在佛龛前,“我素来畏香。”
老夫人转动佛珠的手顿了顿:“澜儿平日随我礼佛,闻不得俗香。”
她突然咳嗽起来,裴玲珑忙递上帕子,帕角绣着并蒂莲。
贺锦澜望着那莲花针脚,忽想起前世灵堂上,这帕子曾死死捂住祖母的口鼻。
“澜儿。”老夫人顺过气来,“你大哥前年得了麟儿,你大嫂难产血崩,多亏玲珑请来江南名医,否则…”
“女儿省得。”贺锦澜偏头睇了一眼裴玲珑,“表妹是阖府的大恩人。”
裴玲珑抿唇微笑,嘴角藏着三分得意七分算计。
“澜儿,你素来通情达理,惊鸿苑也好,阆华苑也罢,能住就行,无需挑剔。”老夫人忽然开口。
这是在点她不要与裴玲珑争院子了。
贺锦澜既未摇头,也没有点头,但笑不语。
老实说,贺锦澜对祖母并没有丝毫怨憎。
她深知,祖母对她一向没有恶意,反而是呵护备至。
即便在前世,她因为被表妹的恩惠而蒙蔽,处处替表妹着想,但后来祖母恢复理智,对贺锦澜的关怀与照拂更甚从前。
檀香从博山炉里漫出来,贺锦澜往祖母膝头又塞了个鹅羽软枕。
“您这里熏的是沉水香?”她指尖掠过炕几上摊开的《地藏经》,“倒比庙里的香火气更重些。要不,我跟您一起住吧。”
老夫人拨着佛珠的手顿了顿。
“澜儿想在这住多久都成。”她展颜一笑,手中的寿星杖敲了敲青砖地,“只怕你受委屈。”
“孙女受委屈也没啥,毕竟娘说表妹住阆华苑是相国寺的高僧指点的。”
贺锦澜说到这,眸光一凛,“祖母可记得三年前,净凡大师说孙女的八字要住惊鸿苑才压得住煞气?”
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贺锦澜探头望了望:“是表妹在隔壁学插花?前儿摔了青玉香炉,今儿又碎了个定窑瓶?”
“容姐儿手生。”老夫人摩挲着孙女的发顶,“你娘总说……”
“说侄女像姑有福气?”贺锦澜突然褪了笑意,“娘看表妹的眼神,倒比看我还亲热三分。”
这话惊得老夫人浑身一抖。
次日卯时三刻,侯夫人房里的李嬷嬷来请贺锦澜过去一趟。
贺锦澜特意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发间只别了支银簪。
绕过影壁时,正撞见裴玲珑捧着红漆食盒往东院去。
“姑母昨夜咳了半宿。”裴玲珑怯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