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去,屋内只有她一人。感知到身上的情况,她并无羞惭之意,都是成年人了,做这种梦再正常不过。只是梦里那人的气息,如今回想起来,不知为何,让她有些心悸。她下榻沐浴一番后,换了一身衣裳,将头发擦干,向正厅走去。仆从们见他进来,齐齐躬身行礼,旋即去布菜,各色佳肴摆满了一桌子,大半都是她爱吃的。
她坐在桌边,问道:“师父呢?怎么不来用膳?”师父不来,她不好动筷。
仆从恭声回道:“阁老忙于公务,特地吩咐了,让您先用,不必等他。”顾清嘉微一颔首,心道师父实在是鞠躬尽瘁,吃完饭可以去问候一下他,劝他规律饮食。
她执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饱餐了一顿,她用清茶漱了口,径直往书房行去。仆从拦下了她,恭敬地道:“世子,阁老说您不必去见他,回府歇息便是,马车已经备好了。”
顾清嘉温声道:“无妨,我去看望一下师父。”仆从们知晓阁老有多看重这个弟子,皆默认她是府中的另一个主人,闻言不再阻拦,退至一旁。
顾清嘉穿过回廊,行至书房外,鼻尖蓦然索绕起一股极淡的血腥气,脚步不由一顿。
她快步上前,抬手轻叩房门,提高声线道:“师父,您在吗?”半晌寂静后,书房中传出一道低沉而喑哑的嗓音。“鹤卿,你且回府吧。”
顾清嘉心头蓦地一紧,升起不祥预感,顾不得是否失礼,手指扣上门环,就要将门打开,却发觉门被从里面反锁了。她拔出刀想将门锁劈开,锁却是铁质的,根本劈不开。她快步绕至窗边,见窗也被封住了,高声道:“师父,您怎么了?开门!”她挥刀朝窗棂砍去,力道极大,震得虎口发麻,将木质的封板砍得七零八落。还有两个纵横封住窗棂的封板是铁质的,根本砍不动,她朝书房内望去,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唯有鼻端的血腥气愈发浓郁。她握刀的手骤然收紧,收刀入鞘,从砍出的窟窿里往里爬。她刚要落地,却被人接入了怀里,血腥气包裹住了她,他的怀抱沉重而冰冷,虽极力克制着不让手碰到她,但还是无意间触到了她的脊背,血自伤口涌出,顷刻浸透了衣衫。
顾清嘉身形轻颤了一下,哑声道:“师父,为什么?”她又想起了道观那次,师父说他有罪,让她鞭打他。她挣扎了两下,想挣脱他的怀抱,检查他身上的伤,却顾及他的伤势,不敢用力。
裴玄衍见她站稳了,很快便收回了手,似是在逃避着什么。他将手拢在袖中,低声道:“师父无事,方才想事情,一时间入了神,不慎伤了手。”
顾清嘉去握他的手腕,想看他手上的伤,却被他躲开了。她视线无意间掠过桌案,上头静静地躺着一支箭羽,看上去年岁已经很久了,箭身陈旧,箭头却仍是锽亮的,被血水一洗,泛着寒光。她眸光一滞,缓缓走近,从桌上拿起了箭羽,紧攥在手中,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背对着他,低垂着头,缓缓阖上了眼。
这是书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是因为她吗?就像上次在道观中那样。她哑声道:“师父曾说自己有罪,可我想不明白,究竞是何等罪,让你对自己下这样的重手。是知晓我蔑伦悖理,还是一心包庇我么?我不觉得这是罪过。”
师父道德上的包袱实在太重了,又有了她这么一个百无禁忌的弟子,有多少伤够他受的?
裴玄衍拢在袖中的指节微微收紧,低声道:“为师做了有愧于你的事,自知罪孽深重。”
顾清嘉握着箭转身,抬眸看向他,眸光沉静:“师父做了什么?”裴玄衍垂眸默然不语。
顾清嘉缓步走向他,在他身侧站定,轻声道:“无论师父做了什么,抑或是以后会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师父光风霁月,他能做什么坏事?
她将箭羽撂在了地上,轻牵住他的衣袖。
裴玄衍脊背微微一僵,闭了闭眼,嗓音不复素日清冽,喑哑到了极致:“鹤卿,你什么都不知道。等你知道了,便会厌憎我、惧怕我。”顾清嘉心道这怎么可能。
她将他的衣袖攥得更紧,道:“师父不是说过,你对我犯下了罪孽,便该由我来罚么?”
她顿了顿,唇角微勾:“我罚师父不可再受半点伤。”裴玄衍微微一怔,侧过头,眸光落在她的面容上,掠过她清冷却透着诚挚的眼眸,像是被烫了一下般收回了视线。
他抽回衣袖,低垂着眼,沉沉睫影在眼下投下一层阴翳,低声道:“鹤卿,回府去吧。”
顾清嘉心知师父一时半刻是不愿给她看他的伤了,轻声道:“师父,我明日再来。”
言讫,她转身离去。
翌日,顾清嘉去翰林院上值。
她刚走进史馆,宋编修抬眼瞥见她,目光便是一怔:“顾修撰,你的嘴怎么肿了?”
她指尖轻触了一下唇瓣,浑不在意地道:“肿了吗?我都没发觉,可能是昨天辣吃多了吧。”
她趁师父不在,偷偷在茱萸鱼里多加了许多辣,肿起来再正常不过。她行至自己的座位,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宋编修将头凑过来,压低声线道:“你可知如今院内都在传,李掌院在刻意针对你,这才给你安排了比其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