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人流众多,车夫拉紧缰绳让马儿慢了下来。奢华的马车瞬间引起了关内百姓的注意,而更多引起讨论的还是车外帘上绣起的“"林"字。
距朝歌的官兵将林府众人押走还不过几日,此事在关内的热度正盛着。周边人嘈杂的讨论声穿过厢体,来到了平愈耳中:“怎么这林家被那种阵仗押走了还能回来,难不成去朝歌是好事?”“放屁的好事,你也不睁眼看看出去几十辆就回来三辆,这事能好到哪里去!”
押走,什么押走?
心中不安感更盛,她下意识看向好似知情的道人,见对方已经睡晕在座位上。马上就能到府了,平愈掐着虎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当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平愈瞬间从车厢内跳出。她刚走两步,就踩到一滩荤腥的液体。
平愈低头,看到自家门前的地相较于别处颜色更深、更加潮湿。踩下去的时候有湿漉漉的水渗出来,将她的鞋履一下染得发红。没了燃料的灯笼在门口暗暗的挂着,像一枚枚被风干了的头颅。车夫在外栓马,见马儿低头吃杂草便用手去拍它。他踏进没人修剪而疯长的杂草,鞋底忽觉一块软硬之物。怕这东西被马儿乱吃了,车夫随意地将它踢了出来。
草中之物一路朝外滚去,停在平愈的不远处。车夫刚要告醉,却在看清这物什时冷汗直流:“小姐,您快看!”平愈应声转头,视线中一截已经发青的手臂如枯枝般躺在那里。“家里出事”这一定论已经板上钉钉。朱红色的大门在这一刻变得像一堵山一般高,压得平愈喘不过气来。她几乎都能想象到门后是怎样的情景了,可是一女孩将手扣住门环,怀着忐忑的心情推了进去。府内的血腥味没有很重,但是有饭菜馊掉的腐臭味淡淡的融入空气中。她娘细心呵护的花草们全都被踩成草泥,火盆倒在地上撒出骨灰般的余烬。“爹一一娘一一”
她不死心地喊着,抬步朝里面走。
灯笼的残骸铺成平愈前进的路,她的喊声被自己的回音回应着,除此之外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家中最好的庭院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处理牲畜一般地面淌满血水。地上到处是盘子的残骸,烂了的饭菜。在出事时,家中正在大设宴席。
她离开不过三日家中就遭了难,联系出发前林东说的接风宴一一平愈对家中是谁下了手已经有了定论。
女孩在这片狼藉中站了一会儿,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平愈伸手探入枕下,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带鞘的短刀。因平愈招鬼睡不安稳,林东听从各方道长的建议在她的枕头底下放了一把开过刃的短刀。据说刀光有戾气,可以吓退一部分的小鬼。她握住刀柄将刃出鞘。林家用的一切都是顶好的,这把刀也是绝世好刀。
寒冷的刀面倒映出女孩紧绷的脸。
能不能吓退小鬼不知道,但是砍人肯定很好用。她收刀归鞘藏进怀里,朝着门外走去。
车夫还在惊吓中,站在门口徘徊不定。他刚咬紧牙关要进去陪同小姐,却见女孩已经从内走出。
平愈与他打个照面,吩咐道:“你去外面查一下府中发生了何事。”女孩静得可怕,车夫忙不迭点头:“是…!”见平愈说完就要走,车夫心底直突突。他忍不住又问:“小姐,您要去哪儿?”
平愈脚步一顿,回到:“有点事,晚点回来。”府中近来只会为一人设宴,那便是李靖。
李靖本该在大前天就回来,不过他被朝歌耽搁了一日,因此平愈才与李靖错开。在宫中被拖延的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她爹娘才会被押送到朝歌去。听周边人的口吻,她应当是比李靖先一步回来的。平愈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怀中的短刀,她想:想要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赶回朝歌,中途就不能有停歇。李靖一定还没回家,殷夫人对此事应当是不知情的。就算知情也无所谓,她是个心软的女人,只要我找个由头哭一哭应当就能让她放松警惕。平愈在两家人眼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幼童,这倒方便她行事。李靖爱妻,她只要能先挟持殷夫人就不怕问不到那人的话了。她又往前走两步,前方挡了一个人。
道人不知何时醒了,悠悠地站在前方:“你忘记自己今天该做什么了吗?”命劫过了,她该拜师。
平愈:“到底是我的命劫还是我爹娘的劫?”道人:“有什么差别。”
他轻轻勾手,平愈怀中的短刃便飞了出来:“无论如何,只要能保你的命就好了。别忘了你是天上的人、不是此间人,生养你的是这天地不是凡人。”女孩伸手去抓那飞天的短刃,听对方问:“而且凭心而论,你的爹娘真的是这两人吗?”
“什么意思。”
平愈停了手里的动作:“他们不是我爹娘那谁是?”道人:“如果他们是你爹娘,那在等你回去的人是谁?”平愈脑子“嗡"的一声,闷声不吭。她低着头拧住自己的衣角,道人的声音如斧般字字砍下:“一点能力都没有的你好不容易错开了危险,现在却要主动去以身犯险。为了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这样做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