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愈不喜欢这种说法,这太高高在上:“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现在还没开始修行就忘了爹娘怎么能行?”
当忘本比不可取!
对着小孩子气的话,道人不置可否。他只说:“修行人与天命人仍有不同,你还小所以不懂。”
平愈心底发突想要再问。但道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道人袖子一甩,女孩便觉强劲的风流迎面袭来。平愈踉跄了一下,被清除屋外。扶着门面站稳的女孩,惊醒了昏昏欲睡的车夫。打着盹的奴隶发现自己的偷懒被主子撞破,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为了替自己找补,车夫因平愈被人粗暴对待而怒气暴涨。他抓住门面,推拽道:“狗吃了旁人扔来的肉骨头都会摇尾,你这人吃了我家的晚食怎还这么不识礼?”
话落,门缝中金光一闪。
车夫不见了,他先前的位置留了一只五大三粗的小狗在原地打转。狗知礼,那知礼的不就成狗了吗?
见状平愈不再追问,她回到房间内。小灰在她榻上跳动着,女孩将鸽子抱入怀中细细抚摸着。寒露过后是霜降,山上风大寒凉。自来了这里,平愈便觉小灰的身上少了几分灵动劲。她的裹起被子抱紧飞禽,在它身上汲取丝丝暖意。在家的时候有绿衣,在陈塘关时有哪吒。平愈心中牵挂的人有多少,她就有多怕寂寞。
鸽子察觉到女孩低落的情绪,凑到她脸颊上蹭了两下。她亲了亲小灰头顶上的聪明毛,自语般问道:“你说,哪吒现在在做什么呢?″
鸽子歪过头,眼中不见平愈,只有一片浓郁的墨色一一一正如哪吒身周的水流一般。
夜色深黑,照得五莲池都似汲满墨水。荷花、莲花俱被仙人放在地面铺开,莲花瓣被摘下铺成三才,莲藕又被洗净了组成三百骨节,最后三个荷叶按上(天)、中(地)、下(人)摆好。太乙真人从丹炉中取出一粒金丹放于居中,天地精纯之气来运作九转,分离龙、坎虎两卦锁住哪吒的魂魄。待万事俱备,将哪吒魂魄推入莲池后,太乙真人闭起的眼睛猛然一睁![1]金光聚灵、阵之虚影从池水上浮起,真人爆喝:“哪吒不成人形,更待何时![2]”
只听静谧中,有水滴石面的声音响起。平静的五莲池面,水波轻柔地朝岸上两端徐徐渡开。这波纹作花瓣在展,又似蛇在蜕下鳞皮。圆月居正的苍白之内,一截背脊如鱼腹般缓缓升起。他的皮肤比月色更冷冽、比新生儿的更加嫩薄,仿佛能窥见其内部浅色的经络,朦胧着极其暖昧的波光。夜下鸦黑的池水珠沿着少年骨感十足的脊椎往外落---他每起身一点,周边的漪涟便加剧几分,好似皮蜕即将完成。
待他彻底站起,莲池中便应对着出现了一位高挑的少年。他潮湿的发丝黏在不着寸缕的身上比这夜还要黑,几绺挂上周边盛开的莲花与荷叶,仿佛发是深渊,要将粉与青翠都吞没入内。
“哪吒”,太乙真人唤他。
少年眼皮一颤,长睫上挂着的水珠便坠下。眼帘下的眼珠黝黑没有光泽,直直朝着恩师看去。他这张脸太清晰、美得太阴冷,红唇扎眼地长在无暇的面皮上,随吐字缓缓地张开了:“师父。”
哪吒抬起手,动作迟钝地像刚出生的幼儿。他看着水从手缝中流走,平静地宣告:“我该去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