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哪吒的手,在最后一道雷落下的同时,朝天看去。
雷公震雷,电母锤电。
九天神佛皆在云上垂目。
罚止,阴云散开。
白昼重归于天,蟾在天雷下已身死道消,化作一团高如山峦的灰烬。黑水开始急速退去,露出庙宇原本的面貌。
平愈屏住已久的呼吸,终于吐出来了。
哪吒带着她落回地上,牛头马面道:“小娃,你禀罪有功,记你一份功德。灵珠子与旁边的小哥,你二人为民除妖,也记功一次。”木吒指指自己:我也有啊?
哪吒颔首,平愈行礼:“谢大人。”
“若无别的事,我二人就先行离去了。“马面说毕,与牛头身形开始消融。只是在身体化水,仅剩兽首时,二人想到什么似地对平愈说:“不过你这小娃可不能怠惰了。”
平愈:“我吗?”
“对。"牛头道:“你若再不修行,身上阴气便要压不住了。如此,恐对命途有损。”
两位鬼差说完劝告便彻底散作水流,重回地府。阴神已死,富丽堂皇的庙宇顷刻褪去色彩,变得灰败残破一一一这似乎,才是它应有的模样才对。平愈因牛头马面的话晃神时,两个脑袋突然从架神的高台厚钻了出来。
“大家!”
年有鱼的声音。
三人俱是一震,哪吒面露异色:“你没死啊?”喂,这是什么话啊!平愈推了他一下。
年有鱼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脑袋,“刚刚是没有,不过……“少年的身形开始虚化,他展示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笑道:“现在是要死啦!”残灯渡与慈航坞开始合并,被分开的三魂七魄也该合二为一。从数年前就死去的人也该收回于天道,回到地府转世投胎。虽然相处不久,可年有鱼和他们到底也算出生入死。平愈不太擅长应对离别,她试着措辞道别:“祝你……投个好胎?”
哪吒和木吒没忍住笑出来了,被女孩转头一瞪。年有鱼倒觉得这个祝福深得人心,挥动手臂说下了最后的遗言:“那也祝我们不要再见!”
少年知道几人天命不凡,他只想人走人道,鬼有鬼路。要殊途才好。可千万,不要死了啊。
少年的灵魂消散成星光,消弭于半空。一件事情结束,女孩顿时松懈下来。疲惫感涌若潮水,她把自己驼成一张烧卷的字条。“我们回………等等。"她忽然支棱起来,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我们是不是还是没钱住客栈?”
本就是为了赚点盘缠才入狼窝,未曾想最终boss都打完了,胜者归来摸摸兜里还是空空如也。
且女孩左右张望,再问:“严二郎呢?”
木吒在木头堆里掀了两下,不确定道:“逃了吧?”话说起来,从刚开始好像是没见到他。话毕周边残骸一响,混天绫从木条下拖出一个人来。
哪吒瞥了眼,环臂道:“晕死过去了,还没醒。”少年睡得昏沉,嘴巴一抿一抿,也不知道在梦什么珍馐。平愈看他睡得像猪,犹豫不决:“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简单。"哪吒言简意赅。混天绫瞬间左右开弓,在严二郎双颊来回抽打。直到他从像猪被打成真正的猪头,哪吒才收手当过。有了剧痛洗礼,少年终是悠悠转醒。
“诸位,事情结束了?”
“是”,哪吒目不斜视。
他摸了摸脸,好疼好疼,定是那妖物搞的鬼!平愈不忍直视,悄悄地挪过眼去。
严二郎缓了好一会儿,道:“我要归家瞧瞧我的兄长,几位小神仙呢?”“天为席,地为被。”
少年眼皮跳动,听哪吒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得不再说:“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到我……”
“好。”
不等他说完,哪吒便抢答:“你既诚心相邀,我们也不好拂人面子。”其实根本没诚心,也不想邀。
话已说出口,严二郎也只好带着三位“大能”回家。口口实富过一段时间,只是被严大郎的病掏空了积蓄才败的。因此他家虽破,房间却管够。
忙忙碌碌用完晚食,也就到了夜间。
凡间的天和残灯渡的天不同,哪怕同在夜里,天上高悬的圆月也更鲜活一些。哪吒从木吒房里走出时,看到女孩正坐在长廊上。她双腿悬在半空,托起满是软肉的脸颊懵懂地往天上看。
不多时,平愈听到身旁有衣物案窣的声音。异香随之搔过鼻尖,她便知道是哪吒来了。“在看什么?”
“发呆。“她说完,转头问:“你怎么还是长大的样子?”“不好看吗?“哪吒反问。
“好看,可是好奇怪。“平愈比划着,试图能让对方理解:“我们应该是一样的,可是你突然就长大了…让我觉得,你好像跑得比我快了一点。”“这不好"她说:“我们都该慢慢的长大才可以。”“事真多。"哪吒嘟囔着,变回了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她看着对方的脸,猛地想到哪吒之后会死。要莲花化身,哪有长大的机会?而平愈自己呢,也在十二岁时有死劫要渡。鬼差的话让她一直都很恍惚,年有鱼的离开也像某种预兆。总觉得“死"这个字就像粉末压成的香丸,每天闻一点到身体里,人不知不觉就被它填满了。好麻烦,好忧愁一--光是想着,平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