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54章
高台上,章尧的目光穿透灰蒙蒙的雨幕,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他指间力道倏然一松,
翁!”
弓弦震颤,箭矢离弦,破开重重雨帘,挟着破空的锐响直钉远处箭靶,正中猩红靶心,箭羽犹自嗡鸣。
章尧随手将弓抛给身侧侍立的兵卒,步下高台,径直踏入滂沱雨幕。雨点砸落在他肩头,溅起细碎水花,“秦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暴雨依旧倾盆,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却未必快。电光撕裂天幕,闷雷紧随其后,映得章尧半边脸明明灭灭。皇城深处,急雨叩击着宫阙的朱瓦,声响绵密。御书房内,皇帝指尖拂过一封封前线急报,眸底掠过一丝满意。“圣上,"内侍觑着皇帝神色,躬身细语,“殿下的妻子又有喜了,瞧着再过几月便能生产,待殿下凯旋,连着两桩大喜,实乃双喜临门。”皇帝面上却无甚波澜,只从鼻腔里“唔"了一声,指尖依旧流连在奏报上,未置可否。
“允乐公主殿下到。”
殿门应声而开,显然是小公主常来惯了的,一团明丽的身影裹挟着湿润的雨汽闯入,华贵宫装下,小脸明媚如春阳,见了御案后的父亲,“父皇,您近来好忙,都不找儿臣说话了,非得儿臣来寻您,您到底在忙些什么呀?”
这话若出自旁人之口,已是僭越,但这是允乐,她无需如皇子般谨言慎行,处处揣度分寸,她只需做自己。
皇帝放下奏折,吩咐宫人呈上公主爱用的点心。允乐吃着精巧的点心,站在御案旁,问起两位兄长的近况,她自幼养在贵妃膝下,并非贵妃亲生,皇帝亦未隐瞒。在她心心中,她有两个哥哥。皇帝将秦恭大捷的消息告知,允乐眼中闪过纯粹的欢喜,她心中,秦恭向是顶天立地,皇帝无意详述战事,女儿眼下该操心的,是婚嫁。女儿大了,心思也重了,再不会如幼时般,将心事尽数摊在他面前。“你心目中可有自己中意的夫婿了?“皇帝问。小公主上前挽住父皇的胳膊撒娇打岔,说再过段时日再跟父皇说。皇帝是精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话中有话。他但笑不语,也不点破,由着她在御案旁吃点心,又饮了几盏温热的蜜水。直到允乐寻贵妃去了,御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皇帝才敛了笑意,拿起另一份关乎章家的奏折。
案上,关于章家的最终处置已然议定。
除却谋逆大罪,章家那位国公爷还牵扯出一桩强夺人妾,霸占人子的陈年旧案,范慎在御前痛陈章家罪状,字字泣血,当年章国公觊觎其妾江芸娘美色,竞生生将人连同幼子一并夺走。
长公主,皇帝的亲妹,亦亲临御前,一一道明原委,亲口认下章尧便是范家失落多年的四郎。
长公主亲自求情,章尧在外更以性命相搏,立下赫赫军功,捷报频传,于情于理于势,皇帝皆无不应允之理。
“芸娘。“范慎踏入府邸院门。
廊下,江夫人穿着素雅的袄裙,身形伶仃,眼睛一直巴巴地望着院门的方向,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暴雨虽不及先前猛烈,却仍淅淅沥沥下着,一个丫鬟为她撑着伞。“云娘,雨还未停,寒气重,你身子弱,快进去歇着。“范慎穿着一身月白长衫,伸出手,欲扶她入内。
江芸娘却依旧站在原地未动,只是抬起眼,专注地看着他,看得范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放心,尧儿是范家的四郎了。”他再次伸出手,这次稳稳揽住她单薄的肩头。江芸娘身体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唇边牵出一抹温顺的笑意,任由他揽着,一同往温暖的屋内走去。
细雨中,两人相携的背影在朦胧水汽里显得模糊而不真切。屋内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湿寒。
江芸娘像是终于能喘口气,连忙殷勤地去拿桌上的茶壶,想为他倒杯热茶暖暖身子,又接过丫鬟递来的干净帕子,要替他擦拭肩头淋到的雨珠。范慎坐在圈椅里,在她拿着帕子靠近时,却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他抬起头,“芸娘,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你坐下。”他站起身,亲自按住她纤细的肩膀,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如今在这府里,便是正经的女主人,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底下人去置办,有什么活计,让底下人去做便是,无需你亲自动手。“范慎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又将话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江芸娘指尖微蜷,过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她并非真想给他端茶倒水,捶肩揉背,她心中想的是他究竞能带给尧哥儿多少实质的好处?可这话,她不能直接问出口。
其实她还想问长公主如今是何态度,哪怕已经过去了多年,她还清楚地记得长公主居高临下的模样,她不知道长公主现在是不是真能容下她们母子。她想着想着,整个人就有一些焦躁,在别人看来就显得更加木讷了。她坐在那里,低眉顺眼,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木讷的厉害。
头顶上方,似乎传来一声极低极轻的叹息,像是在惋惜她现在怎么是这种木头的模样。
战事绵延,金戈铁马之声终于被第一场悄然飘落的冬雪覆盖,秦恭终于星夜兼程,踏雪而归,细雪沾满他的发梢,肩头,翻身下马时,秦府门前等候多时的仆从连忙撑开油纸伞迎上。“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