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炼制成镌刻满符咒的陶俑,这东西成了关押恶神的新囚笼。
对于一个高傲的神祇来说,龟缩于这种玩具一样的人偶中被当做法器使用绝对是奇耻大辱,徐闻想看见恶神失态的模样,也想看见袍暴怒的吼叫与绝望的嚎叫。
可被封存进陶俑里时,他只感觉到了恨意。破天的恨意,无边的、浓稠的恨意,以至于连徐闻这种野心勃勃的人,都出现了一瞬的忌惮。毫无疑问,恶神一旦逃出封印,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血染整个天师府。
用最残忍的手段,最暴虐的刑罚,来报复无尽的折辱与仇恨。可惜,没有人能抵抗住权势与力量的诱惑。恶神陶俑是个极其好用的法器。
所有人都可以向袍许愿,毋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权力。无论代价多么邪异多么血腥,愿望总会实现。
而在不知第多少个愿望被实现时,徐闻更加惊喜地发现,他可以带着许愿者的尸体献祭,从而获得那些横死之人残存的寿数。换句话说,成为恶神与人类交易的媒介,干涉他人的因果轮回,他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或许,那些祭司寿命漫长逾越百年,就是因为这个。只不过前者是恶神自愿赠予,后者则是由他强行抢夺来的扭曲交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徐闻已经变老了。死亡永远是阳世生命无法逾越的鸿沟,位置坐得越高,他就越恐惧死亡一-不是因为死亡本身,而是因为生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如果就这样死去,岂不是说明他跟那些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没什么区别,死后落进鬼域里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亡魂。
他不要当普通人……他是唯一的、是独一无二的。他不能就这样老死。
徐闻低下头,陶俑上的符咒闪着若隐若现的红光,像是其中的恶神嘲弄地笑着讥讽他。
他缓慢攥紧了陶俑,直至刻印深深埋入掌心,留下鲜红的血痕。绝不。
大
三十年后,第三代天师府府主寿终正寝。
根据其遗愿,他的弟子们将其封入离禁地最近的棺椁内,头颅朝向封存陶俑的法阵内。
数年后,禁地陶俑失窃。
是徐闻带走了它,意料之中。
撕下脸上属于年老者的幻象面具,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维护数十年的天师府,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徐闻的寿命已经与恶神绑定,源源不断从那扭曲的契约里汲取力量,一旦许愿者断供,他就会迅速衰老,直至变回本该成为的枯尸。所幸,那些愿望里所携带的恶意与怨念同样侵蚀着陶俑里的恶神,时过境迁,他能感觉到陶俑中毋的神智越发昏沉,手段也越发狰狞残暴。他惩罚那些被他蛊惑而许下贪-婪愿望的人类,用尽最绝望的手段,最恶趣味的刑具。让那些许愿者亲眼见证愿望的视线,又在黎明到来的最后一刻倒在黑夜里。此后百年内,与天师府针锋相对的不死门,逐渐成立。门徒们炼制怅鬼的术法依旧源于恶神的神力,或者说,被污染侵蚀的神力。“只要能彻底污染这位神祇。”
面对着他亲手救回来的、忠心耿耿的少年少女们,徐闻笑了起来,如此说。“只要能彻底污染这位神祇,我们就能完成更浩瀚的伟业。阳世与鬼域的大门会崩坏,袍会彻底堕-落成全无理智的魔神,任由我们驱使。想想看,完全体的魔神之力,那是怎么样的强悍力量。”“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收集更多许愿者,让他们许下更多、更邪恶、更贪-婪的愿望。”
“数百年,数千年。袍熬不过那么一天的。”到时候,说不定他连祭司们都不再记得,只知道屠杀和愤怒,彻底成为没有智慧的怪物。
真好啊。
第一批不死门的门徒年纪尚浅,闻言天真地欢呼起来,徐闻呼出一口气,不知怎的,又一次回想起初遇的时刻。
化为人形的黑发恶神慢吞吞地垂着血色眼帘,把甜腻糕点分给那群年幼的祭司,从始至终都不曾抬眼正视他。
原来,从那一刻开始。
自己就已经恨起这位高高在上的、冷漠且平淡的神祇了。